楼听澜摇头:“应当不是,定位咒追踪的是修士气息,只要记住了修士气息,便会对修士气息进行标记,现在,它却同时标记了两道。一道通往皇城内,一道通往这坊市的最深处。”
    亓风玩笑道:“总不能是这帝京城之中有两个冉青禾吧?”
    楼听澜递给他一枚灵叶道:“现下我也不能确定,你我二人分头行动,以灵叶为讯。”
    亓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灵叶,交由楼听澜后,按照他的指引,径直往皇城而去,而楼听澜则深入坊市内,定位咒的标记,正在右侧坊市的尽头。
    尽头处是一座老旧的宅院,院墙是斑驳的灰白色,雨水经年累月地冲刷,留下一道道污痕。大门朱漆剥落,铜环衔锁更是锈迹斑斑,可门头挂着的牌匾却是异样的新,用金漆描出了“慈幼院”三个大字,最左下角还有落款——冉正。
    楼听澜曾经看过凡人界通史,凡人界中常有女婴被弃,所以帝京皇商集资,在地方修建慈幼院,专门收留弃婴并将他们抚育长大。
    但楼听澜却想不出,为何定位咒会将他引到这里,他施了个隐匿术,步入正门。
    虽然门头小,慈幼院的中院却很宽敞。几位姑娘在水池边浆洗衣服,一边捶打,一边说说笑笑。还有几位姑娘聚在一起绣着纹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及笄礼,冉青禾……也在其列。
    她垂着头,一手托着衣料,一手拈了根绣花针,上下穿梭。
    楼听澜一时愣住,怔怔地看向她,只觉得,她是冉青禾,却又不是冉青禾。
    一改往日红衣素裳,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罗裙,颜色极淡,裙摆和广袖之上并无什么繁复花纹,只疏疏勾勒出几茎兰草,整个人清极冷极,但笑起来却又带着叛逆的生机。
    楼听澜隐在一旁,他心下怀疑,是否是定位咒有误,却听其中有人唤道:
    “青禾姐姐,后日便是你的及笄礼,你可有想好要穿哪身衣裳?”
    冉青禾道:“自然是要穿你们送我的那件朱砂红的衣裳,你们在上面绣了那么多纹样,难道要我辜负了?”
    旁边姐妹又嬉笑起来:“还以为你要穿冉老爷准备的那身桃粉金线的罗裙,那衣衫华丽生辉,姐姐不喜欢吗?”
    冉青禾也玩笑道:“哦,那我就穿那身好了。”
    周围姐妹又开始嚷起来:“不行不行。”
    “我们好不容易绣的。”
    “及笄礼后我们就见不到你了,也看不到你穿我们绣的衣裳了。”
    冉青禾一一笑应下:“好好好,放心。”
    楼听澜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没有想到,冉青禾未上界前,竟是这个样子的,温和似水,体贴入微。
    的确,他已经察觉到,现在坐在他眼前的,正是未悟道前的冉青禾,她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他想,自己应该是误入了前尘镜,或者,是国师将他们困在了这前尘镜中,藤牢只是表象,前尘镜才是真正的囚牢。
    前尘镜被发动时,便会复现过去所发生之事,而发动前尘镜之人,便是镜主,除非他或者她主动叫停,不然,这前尘镜便会一直运转下去,直到将前尘之事尽数复现完毕。
    他将原本的隐匿术撤去,前尘镜中人看不到镜外之人,没必要将灵力白白耗在这里。
    他兀地想起,国师曾与冉青禾说过的三日之约,而眼下,这位“冉青禾”的笄礼,刚巧也在后天。
    他持剑立在檐下,耐心等候时机,屋内大通铺内,姑娘们仍在兴奋不已地谈论着及笄礼一事,他虽然对此并不关心,但从她们的欣喜之语中也能大概了解。
    及笄之后,慈幼院中的姑娘便可脱离此地,开始独立做活,她们中的大多数,或是成为官办绣坊中的绣娘,或是做一些纺织采茶等做活。
    及笄日当天,冉青禾换上了一身绣样精致的红衣,带教婆母为她束发、簪上银簪、呈上笄礼酒……
    不,不对,楼听澜站在婆母身旁,亲眼目睹她将药粉顺到了酒杯中,递到了冉青禾的手中,冉青禾浅笑接下之际,他抬手就要打翻,却忽地停住。
    他告诫自己,不,不行,前尘镜中,不能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而与此同时,灵叶闪动,这说明,亓风,找到了真正的冉青禾……
    第18章
    楼听澜不知为何,犹豫几番后,摁灭了袖间闪烁的灵叶。
    面前的“冉青禾”,已经含笑饮了那杯下了药的及笄酒。带教婆母满意地点点头,在一片寂静中,冉青禾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搀着冉青禾的双臂,将她交由进来的二人,冷漠地吩咐二人道:“将她送过去吧。”
    至于送到哪里,不言自明。
    而前两日还围在冉青禾身边笑闹的姐妹,却在这时眼观鼻鼻观心地噤了声,对于此情此景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
    婆母走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青禾姐姐平时待我们那般好,我们真的不管她吗?”
    “我们管得了吗?看上她的是整个帝京城最大的皇商——冉正,整个慈幼院都依仗他来过活。他还说了,我们出去以后,可用不着再去干什么粗活。”
    “可青禾姐姐不愿……”
    “你瞎操什么心,宁为富人妾,不作贫人妻,她若是进了那金窝窝,自然就想明白了。”
    方才的两名下人将冉青禾背上慈幼院角门的马车,马车缓缓驶走,最终停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前。这宅院不似官宦府邸那般威仪深重,反倒从门庭起便透着商贾的精明。鎏金门钉,汉白玉门槛,处处奢华。
    “将人放到这就行了吧?”两人悄声说道。虽是白日,可这厢房的雕花木窗皆用厚重的帷幔遮盖,唯一的光源便是四方星星点点的红烛,红烛辉映下,长鞭、锁链、以及更不堪入目的悬在墙角,两人不敢多看,将她往床上一扔,便飞快离开。
    床上的冉青禾紧闭双眼,意识不清。
    楼听澜握住静心剑柄,再次提醒自己,前尘镜中事不可干预,一旦他出手,后续之事任何人也无法预料。
    “热……好热……”
    冉青禾扯着领口,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双颊绯红,呢喃地喊道。
    他慌了眼,背过身去,理智告诉他,此刻他应该回应亓风的灵叶,前往皇城,可脚步却像被什么绊住一般,冥冥之中,他又自我催眠道,或许眼下也是一个突破点,他不该离开。
    药效一点一点褪去,“冉青禾”半睁开眼,她只感觉眼前的景物在微微晃动、重叠。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推开,一双云锦缎纹靴迈入其中。
    冉青禾挣扎着起身,神智在清醒与迷离之间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制。
    “青禾是吗?”来人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问道。
    冉青禾将指甲狠狠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片刻清醒。
    “冉……老爷?”
    之前他多次来慈幼院,对她也曾明里暗里示好,她却只故作不知,不想光天化日之下,这人竟敢作此行径,将她强行掳来。
    “你的名字甚是不错,是你自己起的吗?”慈幼院中的姑娘,虽然都冠以“冉”姓,名字却是进来时便有的。
    他笑面虎一般道:“是个好名字,说来也巧,同我女儿一样,只不过小女是青荷,菡萏之荷。”
    冉青禾尽管意识不清,却还是瞬间明了,她紧咬着下唇,努力抑制住唇间的呻吟之声,直到尝出些许铁锈的味道,她才吐息道:“你真恶心……”
    冉正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倏地哈哈大笑道:“你真的很聪明。”仅仅是一句话,便听出了他藏在心底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的声色带上了些许蛊惑的意味:“说起来,青禾,你怕是还未来得及好好看下这方宅院,这是我专门为你购置的,绫罗绸缎,黄金美玉,只要你想要,便能如流水一般,摆在你的眼前,供你赏玩,不好吗?”
    冉青禾吐出口血沫,喷在他的脸上:“你休想,天子脚下,强抢民女,你如何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天子,你是说当今那位病得快要死了的皇帝吗?”
    他掏出巾帕,不紧不慢地将脸擦干净,缓缓吐字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转而走到墙角,取下他多日间精心准备的礼物。冉青禾趁机拔下发间银簪,藏于手心,又用尽全身力气,扫下床边矮几的花瓶,花瓶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碎片四散开来,冉正轻飘飘地将碎片踢走,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你在外面如此行径,你就不怕被你女儿知道吗?”
    谁人不知,帝京皇商冉正,丧妻之后未再续娶,对唯一的女儿更是千娇百宠,岂料,这人表面端的一副爱女如命,背地里却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冉正摇了摇手上的镣铐,冷着脸一步一步逼近,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猎物徒劳无功地挣扎。
    他一把攥住冉青禾的手腕,将镣铐啪嗒一声扣上,正要去捉她的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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