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嬤嬤正板著脸坐在石桌上,见有人前来,撩起眼皮:
    “老身还当成远侯府上的小姐都娇生惯养得忘了规矩,原来还有记得时辰的。”
    此话一出,原本满脸轻鬆的唐映思三人下意识退后两步,退到了林净月身后。
    林净月前世今生都没接触过这位嬤嬤,但是听到过几次对方格外严苛,心底也有些发虚。
    尤其这位嬤嬤满脸严肃,隱隱带怒气,瞧著就不好说话。
    她环视一圈,没见著何夫人和唐映柳,顿时明白刘嬤嬤这气,不是衝著她们来的:
    “嬤嬤见谅,舍妹三人认生,先去了趟曦明院等我,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刘嬤嬤不语,瞥向角落。
    林净月才注意到角落放著个香炉,里头燃著一炷香,刚好烧到最底下。
    “行了,”刘嬤嬤起身,让伺候她的丫鬟收拾了香,另点上一炷,“你们正好赶上,老身也不会故意挑刺。
    至於另外两个……我会一五一十稟明县主与老夫人。拿了多少银子,就得办多少事,开始吧。
    从最小的起,挨个走两步,让我看看。”
    最小的是成远侯的庶女唐映念,闻言下意识惊慌地看向林净月。
    她很快意识到此举不妥,又强行扭过脑袋,深吸一口气,端起架子,慢慢走了几步。
    刘嬤嬤看完,一句话没说,让十岁的唐华盈,也就是侯府二老爷唐成安的独女上前。
    一一看过后,刘嬤嬤打量的眼神看向林净月。
    送她前来的睿诚王府侍卫特地提点,称云华县主看重林净月,望嬤嬤略略宽待些。
    刘嬤嬤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不喜,她是来教礼仪规矩的,不是来走个过场的。
    这个宽待,那个松鬆手,像什么话?
    进了侯府得知只需教唐映柳一人,刘嬤嬤还有些遗憾,却不想林净月主动钻她手底下了。
    她可得好好看看,能得县主赏识的人,仪態规矩究竟学的如何!
    林净月注意到了刘嬤嬤的態度,只当她严肃惯了,並未多想,心平气和走了几步,又慢慢走回来。
    全程不急不缓,不见半分紧张,自带一股从容平和的气质。
    唐映思三人见了,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唐映念甚至低声嘟囔:“大姐姐都走得这么好了,怎的还要来学呀?”
    被耳尖的刘嬤嬤投来眼神抓了个正著后,她立刻噤声,垂下眸子。
    刘嬤嬤朝著林净月哼了声:“老身在宫里,是专教秀女行礼、仪態、规矩的,你……”
    “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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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厉喝打断刘嬤嬤的话。
    林净月顺著声音看去,点完香的丫鬟守在门口,將匆忙赶来的唐映柳拦在院门口。
    唐映柳原本不想来的,但老夫人前一晚派了贴身嬤嬤前来敲打她,她思来想去,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谁知连院门都没进去!
    学个破规矩,当谁稀罕似的,唐映柳瞪了林净月一眼,转身就走。
    不料守门的丫鬟快如闪电,噌地躥出拽住她的胳膊,当著一群下人的面,硬生生將唐映柳抓了进来。
    刘嬤嬤看了眼角落的香炉:“晚来整整一炷香,你母亲呢?”
    唐映柳挣脱不开丫鬟的手,又喊不来下人,黑著脸:
    “你算个什么……”
    “闭嘴。”林净月冷著脸提醒,“刘嬤嬤可是宫中出身,县主亲赐给你、管教你规矩的。”
    唐映柳更气了,破口大骂林净月:“一个下人,我还怕她?祖母可是跟太后有……”
    刘嬤嬤皱眉:“不敬太后,掌嘴!”
    丫鬟利落一巴掌抽在唐映柳嘴上,白皙的脸上顿时起了一片浮肿。
    唐映柳被打蒙了,愣愣站在原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从小到大,连爹爹都没打过她!
    就在唐映柳要发疯前,林净月喊来郑家送的两个大力嬤嬤:
    “將她堵了嘴押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祖母派人来问,直说便是。”
    刘嬤嬤看了林净月一眼,没有阻拦。
    守在院外的一群下人你看我,我看你,立刻有人跑去主院告状。
    林净月望著唐映柳离开的方向,蹙眉。
    单凭一个唐映柳,都敢如此囂张地提及太后,也不知侯府有多少人和她存了一样的心思。
    她幽幽嘆了口气,扫了唐映思三人一眼。
    三人连忙低头,不敢和她对视。
    “行了。”刘嬤嬤不冷不淡地开口,打断林净月赔礼道歉的动作,“有的人难以管教,我会向老夫人提议,撤了她的下人,將她送来我院子,和我同吃同住。”
    她一双浑浊的眸子紧盯林净月,话里意味深长:“莫要以为我教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偶尔一次两次出错也无妨。
    贵人大度倒好,可若真真计较起来,轻则伤了个人性命,重则祸及全府。”
    林净月低垂著的眸子一抬,猛地对上了刘嬤嬤意味深长的视线。
    *
    眼看到了晌午时分,刘嬤嬤终於鬆口放人。
    林净月浑身难受,三位妹妹亦是骨头都僵了。
    唐华盈赶在林净月离开前,用刚学的规矩,恭恭敬敬行礼邀她:
    “大姐姐,我娘在院子里做东,邀你前去吃饭。娘还说,有大伯母在,她不好隨意去你院子,还望见谅。”
    林净月望了眼天色:“我另还有事,只怕得晚上才能去拜访二婶,还有映思映念的姨娘,我都不曾见过……不如晚上请老夫人出面摆桌家宴,大家一块儿聚聚。”
    唐华盈微怔,思及娘亲的话,轻声答应下来:“小妹这就带映思姐姐和映念妹妹,同去问候祖母。”
    名为问候,实则告状。
    唐映柳被罚去跪祠堂,定不会甘心,说不定会去给成远侯上眼药。
    她们得抢先一步,告到老夫人面前,方能替林净月求个公平。
    林净月知晓她的意思,没有阻拦,匆匆回了曦明院沐浴更衣,带著泊春出府,来到万记铺。
    万掌柜喜滋滋迎上来,刚要说什么,就被林净月打断:
    “带上新,和鸣鱼一道,隨我去睿诚王府。”
    万掌柜问都不问,赶紧回后院收拾东西,鸣鱼却端坐在一旁,低垂著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林净月意识到不对劲,抬头看去。
    对面酒楼三楼靠窗,一位矜贵男子抬手开窗,眼皮微垂,似是在看她。
    这人乍一看病懨懨的,抬眸时平添了几分戾气,刺得人心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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