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户透来外面的亮光,院子里的公鸡打了几声响亮的鸣叫。云善睁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喊,“花花。”
    没听到人应声,他四下看看又喊,“花花。”
    “西西。”
    李爱诚贴着床边睡了一夜,身子有些酸。听到云善的喊声,他醒了,在床沿坐起身,转回头看向坐在里面的云善,“你醒了?”
    云善一看,不是花花。喊叫声里带了些惶惶然,“花花。”
    “西西。”
    李爱诚知道他想家里的大人了,就想去抱他哄。
    云善摆着手不要他,四下找人,看到坨坨睡在旁边。他趴过去,贴在坨坨的脸上哭,“坨坨,坨坨。”
    “啊?”坨坨含糊地问一声。
    “坨坨。”云善眼泪掉下来,落在坨坨脸上。坨坨被湿湿的感觉惊醒,“云善,怎么了?”
    “花花呐?西西呐?”
    “他们不是挣钱去了吗?”坨坨坐起来,揽着云善。云善搂住坨坨,小脑袋埋在坨坨怀里,“要花花。”
    “西西,呜呜呜。”
    “嘟嘟呐。小丛......”
    坨坨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去挣钱了。很快就来了。”
    “等他们来。叫花旗带我们去逛街,去镇上照相馆拍照片。拍很多很多照片,放在影集里。我们一起拍。让小丛给你做好多新衣服。”
    “我要个新的红肚兜。”
    云善抽抽搭搭地嗯了一声,“红肚兜。”
    “让小丛给你也做一个,我们做一样的。穿着一起拍照肯定好看!”坨坨越说越兴奋,把本来伤心的云善拐成了和他一起幻想穿一样红肚兜的样子。
    云善都想了半天红肚兜,才想起来问,“照相是什么呐?”
    “咔嚓一下,就跟画下来似的。比画真。”坨坨这样告诉云善。
    李爱诚站在旁边穿衣服,心想坨坨真不容易,他自己才五岁,带着这么小的弟弟。自己不哭不闹,还把弟弟照顾得很好。
    不过,怎么听坨坨都不该是山里的。山里能有照相馆吗?山里应该比他们这落后吧。可是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落后,云善的衣服看起来比大城市的孩子都洋气。
    坨坨哄好了云善,带他下床,准备去李大志家穿衣服。昨天回来时天都黑了,坨坨没来得及洗衣服,今天他准备穿小慧给他们拿的衣服。
    李爱聪还在床上睡大觉。坨坨路过李爱波门口,发现里面也没动静。
    他们俩光着身子跑到李大志家,他家院门还没开。两人又抱着衣服跑回李久福家。
    李爱诚蹲在门口刷牙,看到他俩光着身子回来,问,“怎么不穿衣服就回来了?”
    “李大志家没开门。”坨坨说。
    云善跑到李爱诚旁边,仰着脸看他刷牙。他在山里也刷牙,但用的不是牙膏,而是用青盐刷牙,不会有这么多白沫子。
    他站在旁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对蹲着的李爱诚说,“我也想刷牙。”
    李爱诚漱了一口水,笑着问,“你会刷牙?”
    云善点点脑袋,告诉李爱诚,“每天都刷。”
    “云善你把食指伸出来。”坨坨拿着牙膏对云善说。
    云善伸出短短小小的手指头,坨坨挤了一点牙膏在他手指头上,“今天还用手指刷。”
    云善把手指头伸进嘴里,蹭蹭左边牙齿,蹭蹭右边牙齿,再蹭蹭前面牙齿。
    坨坨跑进厨房拿了一个碗,倒了水让云善漱口。云善自己会洗脸刷牙,不用坨坨操心。
    没牙刷用,坨坨也用手指头沾着牙膏刷刷牙,和云善用一个碗漱了口,然后把碗洗干净放回厨房。
    坨坨问李爱诚要了肥皂,在他家院子里洗衣服。
    云善跑去旁边的鹅圈、鸡圈看热闹。
    李爱聪睡醒后也光着身子跑出来。
    赵秀英一出门看到三个光屁股的小孩,忍不住笑出声,“衣服呢?怎么一个个都不穿衣服了?”
    “等我洗完衣服就去大志家穿。”坨坨。
    “大志?”赵秀英拿着红色塑料梳子站在院子里梳头发,好笑地说,“大志是你叫的?你人不大,辈分还大呢。”
    “给大志听到了,他打你。”李久福从屋里出来,假装板着脸说笑一句。
    坨坨哼了一声,继续搓衣服。他辈分就是大!
    李久福先打开鹅圈,几只大白鹅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云善凑上去想摸摸鹅脑袋。没想到前头那只大白鹅伸着脑袋突然在云善白生生的肚皮上拧了一口。
    云善捂着肚皮叫了一声。
    大白鹅又伸着脑袋要拧云善。云善也不怕它,伸出x小手看准了往大鹅脑袋上扇。
    李久福一脚踢在大白鹅身上,喝道,“一边去。”
    不知道那鹅怎么和云善不对付了,李久福赶也赶不走,它就盯着云善。
    坨坨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大鹅脖子,拖着它转了一圈甩到一边。
    大白鹅“嘎嘎”叫了两声,扇开翅膀,往坨坨的方向冲。
    “嘿!”李爱诚呦呵一声,两步迈过来掐着坨坨的咯吱窝把他抱了起来。
    大白鹅扑空,紧接着伸直了脖子就奔着云善去了。
    云善没防住,胳膊上又被拧了一下。
    坨坨急得大喊,“云善。”
    云善大叫一声,“打你!”
    他身子微蹲,一手拽着鹅脖子,腿一翘,骑在了大白鹅身上,屁股往下一坐,用四十来斤的体重把鹅死死压在地上。
    另一只小手伸出来啪啪啪地扇鹅脑袋。
    大鹅拼命地“嘎嘎嘎”地挣扎。两扇翅膀被云善腿夹着,根本展不开。
    “这小子还挺厉害。”李久福在一旁笑。
    李爱聪说,“云善你别撒手,鹅起来又要拧你。”
    “大伯家这只鹅就爱拧人。我被它拧过好几回。”
    “吃了。”云善凶巴巴地说。
    大鹅凄惨地“嘎嘎嘎”地叫。
    李爱诚放下坨坨,坨坨跑过去,对着大鹅胸口踢了两脚。
    “行了,放了吧。”李爱诚说,“再打就打死了,真要吃了。”
    “那就吃了吧。”李爱聪嘴馋地说,“我想吃大鹅。”
    “你想吃大鹅叫你爸杀给你吃。”李爱波在后面踢李爱聪屁股,“别惦记我家大鹅。”
    “我家又没养鹅。”李爱聪站起来跑到李久福身边告状,“大伯,二哥欺负我。”
    李爱波说,“谁让你要吃我家大鹅。”
    坨坨喊云善起来。
    云善站起来,一巴掌扇偏大鹅脑袋,“坏蛋!”
    大鹅嘎嘎嘎地摇摇摆摆快步走开,站在院子里嘎嘎嘎地叫唤,显然被吓得不轻。
    坨坨看到云善白嫩的肚皮和胳膊上各红了一块。这大鹅拧人力气肯定不小,不然不会红。“疼不疼了?”
    云善低下头看到自己胖肚子上的红印,伸手按了按后才抬起头来告诉坨坨,“不疼。”
    坨坨在院子里找了根小棍,把那只还在不安地“嘎嘎”叫的大鹅撵出院子。
    “等我洗完衣服再给你洗个澡。”坨坨对云善说。
    云善摸摸肚子,“干净的。”
    “刚刚不是才骑过鹅。鹅身上肯定不干净。”坨坨说。
    李爱聪不习惯光着,先跑去了李大志家,很快抱着三身衣服回来。
    早上天气有点凉,坨坨在李久福家烧了热水,把云善身上重新擦了一遍。他拿了上衣比划了一番,把小的那件两根筋背心给云善穿上。
    小背心胸口有黄色污渍,像是吃饭时沾上的油没洗干净。衣服下摆还有两个洞。
    云善低头看看,抓着胸口的衣服说,“脏的。”
    “不是脏的。”李爱聪说,“这都是洗不干净的。”
    “衣服穿久了就洗不干净。”
    “谁说的,这是没下劲洗。”坨坨说。
    “真洗不干净。”李爱聪说。
    云善手指头从衣服下摆的洞里穿过来,“衣服坏了。”
    赵秀英走过来看了一眼说,“这不老鼠啃的么。”
    “老鼠最烦人。好东西都让它们糟蹋了。”
    坨坨低头看看这两个洞。这洞不算大,要是小丛在这就好了,可以给云善补一补,绣个好看的花或者什么的。
    “你家没养猫?”坨坨问李爱聪。
    “养猫也不能全防住。”赵秀英说。
    “我家养猫了。”李爱聪说,“李爱香有一只小花猫。”
    李爱聪自己穿了条深蓝色裤子,给云善和坨坨拿的也是深蓝颜色的裤子。
    “没有其他颜色的吗?”坨坨嫌深蓝色裤子颜色暗。
    云善穿上裤子,裤脚拖在鞋面上。
    坨坨一边给他挽裤脚,一边问李爱聪,“还有小的裤子吗?”
    “没了。”李爱聪说,“奶说这就最小的。云善矮,穿不了大的。”
    这条裤子也不完整,右边膝盖上破了个小洞。
    穿着白色小背心,深蓝色裤子的云善和昨天截然不同。今天就有点破破烂烂的感觉。
    用李爱波的话说,“现在和村里小孩一样。”昨天云善穿的自己衣服看起来很洋气,今天穿这一身看起来就和村里小孩一样了。一样的蓝裤子,一样暗的颜色。
    李爱波蹲下来,食指在云善的黑色皮凉鞋的鞋面上划了划,“真皮的?”
    “多少钱买的?”
    “自己做的。”坨坨说。
    “自己做的?”李爱波很是吃惊,接下来很感兴趣地问,“谁做的?”
    “小丛做的。”坨坨说,“我也会做,做得没这个好。”
    “你给我做一双呗。”李爱波笑着说,“我看云善穿着很好看。”
    坨坨说,“你要是有皮,我就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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