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军实在太多了,杀了一个,又有十个补上,仿佛是杀不完的蝗虫,不断往他们这边涌来。
    “杀不完的狗东西!”
    王江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卷刃的长刀又乾净利落地砍下一个蛮夷兵的喉咙。
    她的父亲王大牛已有些疲惫,挥刀的动作早不如之前利落。
    不仅王大牛如此,被三十万大军包围的天朝將士大多都是这般境况。
    他们虽个个身经百战,是响噹噹的英雄,可面对如此多的蛮夷军,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李彦卿王江他们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可其他人呢?
    可即便银须染血、白髮沾红,王大牛依旧直直挺挺地站在最前面,每一次挥刀都带著拼命的狠劲。
    “老將军,这样下去不行,等下我们替你破开一个窟窿,您,先走吧!”
    有个跟在王大牛身边许久的老將劝了一句。
    “走哪去?”
    王大牛猛地挥刀劈开迎来的弯刃,手臂有些发麻。
    刀刃相撞的脆响中,他偏过头,白的鬚髮上沾著血珠,“啪嗒”滴落在沙里。
    那双曾守护过天朝无数城池的眼,此刻红得像炭火。
    “天朝在我们身后,忽尔槐近在眼前,我们往哪去?”
    “此战唯有死战,谁都別想著退!老子也不行!”
    老將军的吼声,像是要把喉咙里的血沫都吼出来。
    他猛地拧身,刀背往身后一磕,正好撞在一个想偷袭的蛮夷兵心口。
    他敢上战场,早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王江攥著长刀衝到父亲身旁,挡住两把劈来的弯刀。
    “父亲,我来助您!”
    王大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眼中仿佛映出了幻象。
    他带著女儿回到京中,女儿左拥右抱,还给他王家留留了后。
    只想想,也当它成真了。
    “江儿,你我父子今日若皆葬身此处,你母亲和祖母怕是要伤透心了。”
    王大牛挥刀的动作顿了顿,声裹著化不开的涩,
    王江眼眶霎时红了,狠狠呸了口带血的唾沫,刀刃往蛮夷兵肩上猛劈。
    “爹,不会的!”
    她劈翻一个蛮夷兵,又旋身挡开从父亲背后砍来的刀,声音吼得发颤却依旧硬气。
    “蛮狗觉得我们必死,我偏不!今日我就要杀尽这些侵我河山的贼子和叛徒,带著您、带著镇国军,风风光光地回去!”
    与她吼声相和的是李彦卿的廝杀声,带著少年人的烈气,混著枪尖穿透皮肉的闷响,在这沙场之上撞得声声作响。
    王江的吼声中化作了挥不去的锐气。
    对,他们偏要活,带著手下的將士们风风光光地回去。
    王江和李彦卿仿佛生来就该在这战场上驰骋。
    旁人或许早已疲惫,可身旁蛮夷军的尸骸已堆成了山,他俩却越杀越勇,所到之处皆无活口。
    立於战场之外的拓跋努、北静王和王子腾看到阵中的场景,已然皱起了眉。
    三十万对十万,为何会僵持这么久?他们原以为本该是摧枯拉朽之势才对。
    拓跋努勒著马韁站在战场之外,眯眼望著阵中那两道杀红了眼的身影。
    本该是碾压之局,竟硬生生被拖成了拉锯战。
    地上的尸骸堆得快成了小山,自家兵卒倒下的竟比对方还多。
    再这么拖下去,便真的丟人了。
    旁边的北静王脸色也沉了沉。
    他与李彦卿向来不对付,自己在京中名声一等一好,而李彦卿不过是个惹人厌的紈絝,可如今两人倒像是换了个处境。
    那个少年,到底何时成长成了这般模样?
    王子腾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摩挲,目光落在阵中那个枪尖染血的身影上,喉结轻轻滚了滚。
    他看了看身旁两人,咬了咬牙,拱手行礼。
    “二皇子,王爷,本將请战。”
    拓跋努挑眉看他,眼中闪过几分意外。
    “哦?你想去会会那李彦卿?”
    王子腾没应,只垂著眼道,
    “三十万大军耗在此处,传出去成了笑话。到时候九边得知战场情况,怕是军心也要乱。”
    这一战他们付出太多了!只能大胜!
    惨胜都是输。
    这些蛮子脑子还是太蠢了!
    北静王静静地看著他,没说话,只瞥了一眼阵中李彦卿杀得血肉横飞的模样。
    拓跋努倒是高看了他一眼,应道。
    “准了。”
    一直站在北静王身后的吴先生,脸上显出了些不赞同的神色。
    没人看到。
    王子腾不愧是在京中歷练多年的將士,虽少了些沙场的野气,却多了几分审时度势的沉稳。
    他带著五千轻骑奔至侧翼,並未直接与王江和李彦卿正面对战,反而是將屠刀挥向了那些受伤的將士。
    马蹄踏过之处,那些本就快撑不住的小兵像麦秆一样倒下,血顺著马蹄缝往沙里渗,看得人眼眥欲裂。
    “这个叛徒!”
    李彦卿猛地將长枪往地上一杵,震得沙尘翻飞,怒火“腾”地衝上头顶,抓著长枪就往王子腾那边衝去。
    拓跋鲁看到王子腾接连杀了不少天朝士兵,嘴角勾起一抹笑。
    虽王子腾心术不正,但倒確实有些本事。
    看天朝人自相残杀,果真比看自家兵卒与天朝人廝杀更让人舒畅。
    两方正酣战,此时死伤都已不少,下手的手段愈发凌厉。
    李彦卿他们这边的士兵大多已露疲色,以少打多,又是正面对决,就算心里再撑著,身体也难掩疲惫。
    就在此时,忽尔槐的方向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那踏得极齐的“咚咚”声,像是擂在人心上的鼓,越近越响。
    已有些疲惫甚至绝望的天朝將士都下意识地往后看去,烟尘里先探出一面战旗,为首的人勒著马韁,银甲上沾著风尘,脸上满是肃杀之色。
    林景宴!
    林景宴身后跟著的不只有男兵,还有浩浩荡荡的女卒,个个背弓握刀,脸上带著汗,眼神却像淬了光。
    “是军师!”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那声音抖著泪,却像一把火,“噌”地燎遍了整个天朝阵脚。
    他们就知道军师一定不会放弃他们,眾人又燃起了战意。
    唯独李彦卿皱著眉。
    作为主帅,忽尔槐城中还剩多少將士,他清清楚楚。
    就算镇国军的两万女子军已赶到,对上三十万蛮夷军还是不够。
    他怎么这么笨?明知是死路,怎么还来!
    “胡闹!”李彦卿低骂一声,猛地拨转马头,就想往林景宴那边冲,却被王子腾的刀缠了上来。
    “李將军这是怎么了?看到自己唯一的兄弟前来救你,不开心吗?”
    “倒是我小瞧他了,这般境地还敢来送死。”
    王子腾冷笑,“不过也好,你们今日都要交代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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