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回去。”
    寂静阴森的深夜,藺琢慢慢说道,冰冷的手指拉住她兜帽的边缘,“但是不能摘下来。”
    唐挽:“这样的话我会看不到路的。”
    藺琢看著她微微抿起的唇,“没事的,我说给你听。”
    反抗无效,藺琢不会让她看见他现在这副鬼样子。
    幽幽的冷风中他抬起眼,露出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眸。
    血红完全褪去后,他的眼睛好像没有完全恢復成人类的眼睛,哦对,他现在是恶鬼了,所以应该是没有偽装成人类的眼睛。
    他的双眸全是黑色,没有眼白,乍一看,宛如盛满恶意的炼狱。
    他抬手摸了摸眼睛,力量朝眼球涌去,至少在回到洪光寺之前,能偽装好的。
    唐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很快被他横抱了起来。
    她只能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
    藺琢脚步很稳,抱著她往上走。
    破旧的石阶遍布碎石,偶尔滚落两颗,掉下去就不知所踪。
    一双暴突的眼睛在密林深处注视著他们。
    他亲眼看著他们离开,来到人界后首次失態,苍白的嘴唇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藺琢!”
    他正是原本还在北方的藺嶸,他不知道藺琢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藺琢忽然衝破了鬼族的封印,让食魂咒反噬了他的力量。
    他现在成了供养藺琢的养料。
    力量被突如其来地抽取,令他第一时间就吐了一口血,来不及多想,他迅速赶回陇兰,来到事发现场。
    可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藺琢已经行动自如,看起来还会运用魂力了。
    明明被压在人类脆弱的身体里,还能爆发挣脱封印的力量,他不信是藺琢自己做到的,到底是谁给予了藺琢恩赐?
    真是……多管閒事!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他该想想,要是不想在未来某天被藺琢吸乾力量,他就必须获得唐挽身体里的那一半血脉。
    或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天,他该做好毁掉那部分力量的准备。
    想著想著,藺嶸受损的心脉抽痛著,口中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喷在草地上。
    被血液溅到的草,有大半瞬间成了灰烬,只有一两根骤然拔高了一截,隱隱发光。
    藺嶸冷眼看著它们,清俊的脸庞浮现一丝温和的微笑,抬脚踩断它们。
    他语气温和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螻蚁之躯,也配吸收我的力量。”
    藺琢,给他等著瞧吧。
    ————
    藺琢已经抱著唐挽离开了石阶,回到平缓的地面。
    该往哪走,藺琢心里有数,他的感知能力在不断增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覆盖著他的纱,浑浊洗去,五感前所未有地增强。
    他目前听得到方圆十里的动静,他听得见寺庙里的人呼吸和走动的声音。
    雨下大了点,唐挽不安地瑟缩了一下,两只手也缩回狐绒袖子里。
    藺琢抱紧了她,时不时地低头看她,怕她著凉,於是加快了脚步。
    他走的是正確的路,但会问她:“挽挽,是这条竹林小路吗?”
    他都不让她看,她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不信他不知道路。
    “嗯。”她轻声回道,“藺琢,你身上好冷啊。”
    藺琢屏住呼吸,刻意控制涌动的魂力。
    唐挽展开眉眼,“好很多了,不冷了。”
    但只是脱离了冰块的温度,还是比平常人体温低一些,比她也低。
    藺琢知道自己变成了鬼,身上当然是冷的,所以他的眉头没有展开,雨丝飘在他阴鷙的眉间,也飘进他逐渐转化成正常人的黑白眼睛里,更增添几分阴寒。
    “挽挽……”藺琢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想说什么。
    “嗯?”
    藺琢唇角动了动,低声道:“没什么。”
    他不能让她知道,他现在是个恶鬼。
    恶鬼本性的贪婪与恶劣,让他控制不住地释放气息缠绕著她,如果气息有实体,那恐怕是漆黑的雾气,从她的鞋尖一圈圈裹上去……
    不。藺琢闭了闭眼,压下混乱的思维,专注於回去的路。
    没多久就到了,藺琢忽然停住脚步,侧身躲在路旁,低头吻了吻她的帽檐:“挽挽,脚真的不疼吗?”
    唐挽缩了缩脚,儘量往斗篷里躲,“我只是滑倒了,没崴脚。”而且他不是知道的吗?
    藺琢確实知道,他眸中浮现温柔和无奈,小心地把她放下来。
    他不能抱她进去,里面有人,他不能损她声誉。
    唐挽站好,“那我先进去了,你也要来,寺庙里有负责找你的藺家护卫,你和他们会合,记得让主持为你疗伤。”
    说实话,藺琢现在身上没有一点伤了。
    他听著她的话,心里柔软,忍不住伸手,把她的素手拢在掌心里,“挽挽,这些天让你担心了,快回去吧。”
    唐挽嗯了一声,等藺琢恋恋不捨地鬆开她的手,她就转身回去。
    她行动比较小心,不能让人知道她大半夜出门了。
    幸好雨夜里大家睡得都很沉,她像出来时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藺琢半个时辰后才进来,寺门到藺家护卫所住的偏院,一路亮起了灯笼和蜡烛,藺家护卫们脚步急促地走动,几乎喜极而泣。
    藺琢皱了皱眉,嘱咐道:“动静小点。”
    藺五连忙应声:“是,二少爷。”
    藺琢一身脏污,却仍旧身姿挺拔,不见一丝狼狈,加重了不少的气场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护卫们皆是心惊於他的变化,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感觉上,这像是一直包装著的一层温文尔雅的皮被不耐烦地撕下来,露出內里属於掠食者的残忍的本质。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主持在这时过来了,会医术的主持想要给他治伤。
    藺琢:“不必了,我只是迷路了,没有受伤。”
    主持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而听见动静的唐文慕走了进来,欣喜地上前:“砚修,你回来了!”
    砚修是藺琢的字。唐文慕是唐家大公子,大藺琢五岁。
    藺琢看见是他,缓缓鬆开阴鬱的眉眼。
    护卫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气息好像暖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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