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几分钟,终於来到了人民广场。
    腰部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子在搅动。
    左脚踝肿得像馒头一样,根本不敢用力。
    头上的血已经凝结了,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流下来,糊住半边眼睛。
    但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这样下去,不用追兵来抓,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人民广场是北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即使在晚上九点多,这里依然人来人往。
    快春节了,广场上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氛。
    红灯笼掛在树枝上,一串一串的,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广场中央的大屏幕上播放著春节晚会的宣传片,欢快的音乐声传得很远。
    年轻的情侣手挽著手在广场上漫步,小孩子们拿著葫芦在父母身边跑来跑去。
    老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长椅上聊天,谈论著过年的准备工作。
    广场周围的商店都亮著灯,服装店、珠宝店、数码城,到处都掛著“年终大促”、“新春特惠”的红色横幅。
    店门口的音响播放著各种热闹的音乐,有的是流行歌曲,有的是传统的新年歌谣。
    鸡拖著沉重的步伐穿过人群。
    他的出现在这个欢乐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身上的夹克已经被血浸透了,脸色苍白得嚇人,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
    偶尔有路人注意到他,都会投来好奇或者担心的目光,但很快就被身边的人拉走了。
    这是个什么都不愿意多管的时代,特別是在这种节日氛围中,没有人愿意因为一个陌生人的问题而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鸡理解这一点,他也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广场西北角有一片绿化带,种著一些常青的灌木和几棵大树。
    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坛,坛边缘是用石材砌成的,大概有四十公分高,正好可以坐人。
    现在是冬天,坛里没有什么,只有一些耐寒的绿植。
    但这里相对安静一些,离主要的人流道路有一定距离。
    鸡走到坛边,实在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石板很凉,透过裤子传来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坐下来就已经是幸运的了。
    鸡伸手摸了摸口袋,想要给杨鸣打个电话。
    但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手机早就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可能是在车祸的时候,也可能是在追逃的过程中。
    鸡有些失望地放下手,然后继续在口袋里翻找。
    还好,烟盒还在。
    那是一盒红塔山,已经有些瘪了,里面还剩下三四根烟。
    打火机也在,是个便宜的塑料打火机,但还能用。
    鸡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然后点燃。
    第一口烟刚吸进肺里,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很重,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有几个路过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走开了。
    咳嗽持续了大概三十秒才停下来。
    鸡的眼里含著泪水,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別的什么。
    他擦了擦眼角,然后继续抽菸。
    这次他小心了一些,每一口都抽得很浅,儘量不刺激喉咙。
    菸草的味道有些苦涩,但也有一种熟悉的安慰感。
    他已经抽了十几年烟了,从十六岁开始,那时候他还是个在街头混日子的小混混。
    抽著抽著,鸡忽然笑了一下。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纳市的时候。
    那时候杨鸣刚到纳市,公司为了考验杨鸣,让他一个人去ktv办事。
    当时鸡和孙文在外面等了四十多分钟,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决定上楼看看情况。
    等他们到达包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场景让他们震惊了。
    整个包厢就像一个屠宰场,到处都是血跡。
    墙上、天板上、茶几上,甚至连液晶电视的屏幕上都有血滴在缓缓流淌。
    地上躺著十几个人,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趴在地上,还有的半靠在沙发上,都在低声呻吟。
    他们的衣服被鲜血浸透,伤口触目惊心。
    而杨鸣,就坐在包厢中间的沙发上。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沾血跡,原本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顏色,变成了暗红色的破布。
    右手紧握著那把三八大刺,刀刃上的血还没有乾涸。
    左手拿著一个空酒瓶,显然刚刚喝过酒。
    最让鸡印象深刻的,是杨鸣的眼神。
    那种眼神很冷,但又带著一丝疲惫和释然。
    就像一个经歷了生死搏斗的战士,虽然贏了,但也付出了代价。
    包厢里还在播放著一首beyond的歌。
    鸡现在还记得那个旋律。
    想到这里,鸡又笑了一下。
    十几年过去了,杨鸣从一个街头混混变成了掌控几个城市的大哥。
    而他鸡,也从一个小角色变成了杨鸣最信任的兄弟。
    虽然这条路走得很艰难,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烟抽到一半,鸡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
    腰部的伤口还在渗血,虽然流得不快,但持续的失血让他的体力急剧下降。
    头也越来越晕,视线开始模糊。
    他靠在坛的边缘上,看著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那些人都很忙碌,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要做的事。
    他们的脸上大多带著笑容,为即將到来的新年而兴奋。
    鸡有些羡慕他们。
    这些普通人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有人正在用生命进行著一场残酷的游戏。
    他们不需要担心有人会突然拿著枪追杀他们,也不需要为了兄弟的仇恨而拼上性命。
    他们只需要考虑明天吃什么,后天穿什么,春节去哪里玩。
    这样的生活,鸡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家服装店门口的音响忽然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歌。
    是beyond的《谁伴我闯荡》。
    那个前奏响起的瞬间,鸡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首歌了,就是当年在纳市那个包厢里播放的那首歌。
    “前面是那方,谁伴我闯荡……沿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寻梦像扑火,谁共我疯狂……其实你与昨日的我,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鸡闭上眼睛,让音乐在脑海里迴荡。
    这首歌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那些年轻时的衝动,那些兄弟之间的情义,那些为了理想而拼搏的日子,全都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经歷的危险,一起分享的胜利。
    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愿意为他拼命。
    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地位,而是因为那种兄弟之间的信任和依赖。
    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能有一个真正信任的兄弟,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
    音乐还在继续,但鸡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就像要飘起来一样。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人群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但奇怪的是,他並不害怕。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大脑缺氧,他觉得现在的状態很平静,甚至有些舒服。
    就像小时候发高烧的时候,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那种感觉。
    鸡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菸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然后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烟,点燃。
    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根烟了。
    他要慢慢地抽,好好地品味。
    ……
    半小时后,三辆执法队的车开进了人民广场。
    车子停在广场入口处,十几个执法队员快步下车。
    他们接到了报告,说有人在人民广场发现了可疑人员,可能与今晚的枪击案有关。
    领头的姓王,在北城执法队工作了二十多年,经验很丰富。
    “分成三组,”王队长对手下说道,“一组去东边,二组去西边,三组跟我去中间。注意安全,嫌疑人可能有武器。”
    执法队员们迅速分散开来,开始在广场上搜索。
    广场上的人群看到执法队员,都很好奇地围观,但被要求保持距离。
    王队长带著两个手下朝著西北角的绿化带走去。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在坛边上,有血跡,已经凝固了,但在路灯的照射下还是很明显。
    血跡旁边还有两个菸头,是红塔山的,还没有完全熄灭,菸头上还冒著一丝轻烟。
    “王队,这里有发现。”一个年轻的执法队员报告道。
    王队长走过来,蹲下身仔细观察。
    血跡的顏色很新鲜,应该是在半小时之內留下的。
    从血量来看,留血的人伤得不轻。
    菸头还温热,说明抽菸的人刚刚离开不久。
    “调监控。”王队长站起身来,对手下说道,“把广场周围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停留过。”
    “是。”
    “还有,”王队长看了看四周,“扩大搜索范围,他受了伤,不可能跑得太远。”
    夜风吹过广场,带走了菸头上最后一丝青烟。
    坛边留下的血跡,静静地躺在石头上,在路灯下泛著暗红的光泽。
    而那个曾经坐在这里的人,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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