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罗浮,工造司家属区……
    夜色已深,仙舟人造天幕模擬出的星辰也渐次黯淡。
    工造司家属区的灯火大多熄灭,唯有路旁悬浮的灯笼散发著柔和的光芒,与天际偶尔滑过的星槎轨跡交相辉映,勾勒出仙舟独特的夜景。
    “吱呀——”
    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公输师傅拖著沉重的双腿,带著一身烟火气迈进了家门。
    他眼里的血丝比在工坊时更重了几分,浑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精力透支后的疲惫。
    “还知道回来?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思颖的埋怨声立刻从里屋传来,带著心疼与些许不满。
    她嘴上埋怨著,手上却不停,打开桌上的保温器皿,里面是热气腾腾、散发著淡淡药香的安神汤。
    “工造司的差事是忙不完的,你这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跟著那些小辈一起熬?脸色这么差,又去碰什么危险东西了?”
    思颖將汤碗塞到公输手里,眉头皱得更紧,““喏,快把这安神汤喝了。眼神都是直的,早点歇息。”
    公输师傅接过温热的瓷碗,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鬆弛。
    他嘆了口气,声音带著熬夜后的沙哑:“唉,老婆子,你不懂……今天不一样,不一样啊……”
    他低头看著碗中晃动的深色汤液,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又看到了那团在熔炉中流淌、如同液態阳光般璀璨的神矢余烬。
    “是是是,我不懂你们那些锤子钳子的事。”
    思颖没好气地打断他,但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语气又软了下来,“再不一样的差事,也得顾著点身子骨。快喝了吧,特意给你多加了点寧神的料。”
    公输师傅“嗯”了一声,仰头將安神汤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顺著喉咙滑下,带著些许苦涩的回甘,確实让他过度亢奋后又极度疲惫的精神缓和了些许。他放下碗,揉了揉依旧隱隱作痛、因长时间用力挥锤而酸胀的胳膊。
    “今天……捶打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也听了……了不得的指点。”
    他喃喃道,像是在对妻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神跡……简直是神跡……我这辈子,真的值了……”
    思颖看著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行了行了,什么神跡不神跡的,先睡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工造司压力大,竞爭也激烈,自家丈夫心气又高,不肯服输的性子,什么难活、险活都敢接,这心里,没有一天不是悬著的。
    她看著公输眼里的血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亢奋与忧虑,心里没有一天不是七上八下的。
    仙舟人长寿,魔阴身便是悬在所有天人头顶的利剑,她真怕哪天丈夫钻研得太深,一个不慎……
    不过幸好,前些时日罗浮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种名为 “叫唤” 的奇特饮品,据说对压制、甚至逆转魔阴身徵兆有奇效。
    虽然副作用听起来有点……嗯,別具一格,但总比彻底墮入魔阴要好。
    每每想到这里,她悬著的心才能稍稍放下了些许。
    “行了,汤也喝了,赶紧洗漱歇著吧。” 妻子接过空碗,催促道,“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太阳升起来再说。”
    公输师傅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思却还黏在工坊里那团神矢余烬上。
    “老婆子,你说……既要轻巧灵活,又要坚固耐用,还能远程近战转换,带防护,可变形,外观靚丽还能发光……这玩意儿,真能造出来吗?”
    思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哪儿懂你们那些铁疙瘩的事情?我就知道,你再不睡觉,明天怕是连锤子都拎不动了,赶紧的!”
    在妻子的连番催促下,公输总算暂时按捺住翻腾的思绪,草草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他身体虽然极度疲惫,精神却异常活跃,脑海里无数线条、结构如同走马灯般旋转、碰撞、组合……最终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人静。
    “砰!”
    公输师傅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双眼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他这一下动作太大,惊醒了身旁熟睡的妻子。
    思颖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借著床头的小夜灯,就看到自家丈夫穿著单薄的寢衣,光著脚要往外窜。
    “哎哟!老头子!你、你干什么去?!大半夜的,梦游了不成?”
    思颖嚇了一跳,睡意去了大半,连忙撑起身子问道。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莫非是工作压力太大,魔阴身犯了?。
    公输师傅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妻子,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狂热,声音都带著颤。
    “老婆子,你睡你的!別管我!灵感!我现在才思泉涌,很多大胆的想法……一刻也等不了了,现在就要去工坊把它们画下来,开始打造!”
    说完,他也不等妻子回应,如同著了魔一般,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了罗浮清冷的夜色之中。
    思颖怔怔地看著敞开的房门,夜风倒灌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她无奈地嘆了口气,起身关了门,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著了。
    “这老东西,真是……魔怔了。”
    她喃喃自语,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带著担忧,也带著一丝对丈夫那份执著劲头的理解与纵容。
    “罢了罢了,隨他去吧,唉,明天一定得给他备瓶 『叫唤』 隨身带著。”
    而另外一边,长乐天的树林中……
    经过好一阵子的“噗噗”连发,云璃头顶那株象徵魔阴身徵兆、颤巍巍的银杏嫩芽,终於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蜷缩。
    最终化作一小撮不起眼的灰烬,消散在她的髮丝间。
    与此同时,她口中恍若无穷无尽的豌豆喷射也终於停了下来。
    一直紧张关注著她状態的彦卿,见状长长地、实实在在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终於能放鬆些许。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如同被流星雨洗礼过的廊桥废墟和周边山林。
    “总算……结束了。”
    天知道刚才看到云璃头上冒出嫩芽时,他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比面对镜流的死亡特训时还要强烈百倍。
    他走上前,看著因为脱力以及可能的社死而眼神呆滯、脸颊通红、暂时无法自己行动的云璃,“还能走吗?算了……我背你回去吧。”
    云璃似乎还没完全从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衝击中恢復过来,只是微弱地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彦卿小心翼翼地將她背到了自己尚且不算宽阔的背上。
    “嘖,看著不大,还挺沉……”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脚下凝聚出冰蓝色的飞剑,晃晃悠悠地腾空而起,朝著神策府的方向飞去。
    背上的云璃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著哽咽和羞愤的呜咽,將发烫的脸更深地埋了起来。
    少女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颈侧,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著植物清甜和“叫唤”饮品那古怪味道的气息。
    彦卿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耳根微微发热。
    只是默默地將飞剑操控得更稳了一些,加速朝著目的地飞去。
    远处,一座未被波及的高阁露台上,景元和怀炎並肩而立,將方才那场“空中轰炸”和此刻彦卿背著云璃离开的景象尽收眼底。
    景元单手负后,月光洒在他白色的髮丝上,更添几分从容。
    他轻轻用指尖敲著栏杆,语气带著洞察一切的瞭然。
    “经歷这么一番……嗯,独特的遭遇,这两个小傢伙,反倒没了之前那股剑拔弩张、非要爭个高下的火药味了。看来,共同的磨难,確实是增进理解的良方。”
    而站在他旁边的怀炎,脸色可就复杂多了。
    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皱得更紧了,鬍子都翘了起来。
    他死死盯著彦卿背上那个显得格外娇小无助的孙女,又看了看那个背著自己宝贝孙女的小子,眼神复杂。
    活像是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在自己没留意的时候,就被一头……嗯,虽然不算差,但怎么看怎么觉得手痒的猪给拱了。
    怀炎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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