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景车厢內,刚刚教育完银狼的愉塔和贾昇两人,脸上掛著如出一辙的、心满意足的乐子人笑容,同步將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匹诺康尼的正中心,那道由星期日主导、齐响诗班全力催动的光柱愈发炽盛,如同一根支撑天地的巨柱。
    光柱顶端,磅礴的忆质与同谐和秩序之力交织、压缩,最终化作一轮缓缓升起的、散发著无尽光与热的“烈阳”,將整个梦境国度映照得一片通明。
    只是这“烈阳”的光芒……似乎掺杂了些许不太和谐的、顽强闪烁著的死亡芭比粉色光屑,显然是此前无限夫长溃散时留下的“赠礼”,让这庄严的景象平添了几分荒诞。
    停云、知更鸟、米哈伊尔以及螺丝咕姆,凭藉著各自坚定的意志或特殊的本质,是最先一批自行从那虚假却又真实的美梦中挣脱出来的。
    此刻,他们正並肩站在巨大的观景窗前,沉默地注视著窗外那轮奇异的“太阳”,神色各异,有警惕,有追忆,也有深思。
    瓦尔特·杨同样眯著眼,望著那轮仿佛能將一切阴影都驱散的“粉色烈阳”,下意识又想推眼镜,手指在鼻樑上落空后,他沉默地放下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有点,不忍直视。”
    他最终低声评价道,语气里带著一种对这个世界审美走向的深深疲惫。
    帕姆没有像往常那样气鼓鼓地指责这不合时宜的粉色。
    小小的列车长正仰著头,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轮“太阳”,眼神有些迷离,带著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复杂情绪。
    在齐响诗班编织的、直抵內心最深渴望的幻梦中……
    他看到了阿基维利,祂依旧带著爽朗的笑容,站在驾驶室门口,回头招呼著每一位上车的乘客。
    车厢里永远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熟悉的面孔从未离开,欢声笑语从未停歇……
    没有漫长的等待,没有冰冷的寂寥。
    没有车窗上映出的、只剩他一个的、小小的、孤独的影子。
    那是一个太过美好,以至於醒来后,胸腔里空落得发疼的梦。
    丹恆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微微低著头,墨蓝色的髮丝垂落,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此刻的神情,只能看到线条流畅的下頜线微微绷紧。
    显然,他也曾沉溺於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此刻挣脱出来,某种患得患失的空洞感依旧攥著他的心臟,让他周身的气息比平日更显清冷沉寂。
    梦中那守护住一切、无人掉队的圆满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底。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青灰色眼瞳扫过车厢——倚窗望向外面的姬子、正捂著胃部一脸生无可恋的瓦尔特;
    凑在星身边嘰嘰喳喳分享梦境的三月七、盯著终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星、还有正和愉塔挤眉弄眼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的贾昇……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映入眼底。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坚定、近乎执拗的光芒。
    丹恆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收紧。
    梦中那温暖而圆满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坚硬的现实,以及……更加坚定的决心。
    “梦中之事,未必不能復现……” 他在心中默念,一个信念如同磐石般落下,“一定可以做到……守住所有人。”
    所有人,没人会被落下,这是他的道路,亦是他的誓言。
    黄泉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姿態依旧从容,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很可惜,即使是依赖星核力量驱动的齐响诗班,也无法让在虚无命途上行走得太远的她,真正沉溺於一场虚幻的美梦。
    对她而言,那所谓的秩序与同谐之音,不过是更为遥远的背景杂音。
    另一边,波提欧和格蕾妮相互依靠著坐在长沙发上。
    平日里锋芒毕露的机械牛仔,此刻闭著眼睛,那身死亡芭比粉似乎也柔和了些许,睡顏是难得的恬静。
    格蕾妮靠在他的肩头,金色的捲髮有些毛躁地蹭著父亲的下巴,呼吸均匀。
    梦中,没有星海的纷爭与通缉,只有故乡牧场边温暖的夕阳,空气中瀰漫著青草与炊烟的气息。
    波提欧正坐在牧场边的柵栏上,怀中抱著一把略显老旧的小木吉他。
    他正弹奏著一首旋律简单却充满温情的乡村小调。
    已经长大成人的格蕾妮坐在他身旁,不再是满身伤疤、眼神锐利的巡海游侠,而是像个普通少女一样,托著下巴,眉眼弯弯地听著。
    而在他们对面,格蕾与尼克,正相互搀扶著,脸上洋溢著满足而平和的笑容,隨著节奏轻轻点头……
    没多久,波提欧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率先从梦境中挣脱。
    他睁开眼,那双总是带著桀驁不驯光芒的眼睛里,还残留著一丝未散尽的、如水般的柔和。
    他立刻感觉到肩头的重量,侧头看去,格蕾妮依旧沉睡著,嘴角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就在这时,黑天鹅悄无声息地飘近,手中縈绕著微弱的忆质光芒,似乎打算將格蕾妮也从梦境中唤醒。
    波提欧却对著黑天鹅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他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嗓音带著一种罕见的、近乎沙哑的温柔:
    “別……让她再睡一会儿。”
    他动作轻柔抚上格蕾妮那头金色的捲髮,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波提欧的目光穿过车窗,望向那轮依旧在散发光热的“粉色烈阳”,眼神变得悠远而沉重,低声喃喃,像是在对黑天鹅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格蕾与尼克走的时候……这丫头,哭了好久,好久……”
    “哪怕是梦中……也让他们,好好道个別吧。”
    窗外,那轮粉色的烈阳依旧高悬,映照著匹诺康尼的眾生百態。
    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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