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四日。
    清晨。
    大早醒来。
    商云良发现昨天晚上躺在他怀里的上官静已经不见了。
    手掌摸了摸床榻。
    残留的余温说明她离开的时间並不算长。
    商云良的手指缠上了一根长长的髮丝。
    “静姐。”
    他喊了一句,顺便把手里的青丝打了个结。
    “二少爷稍待,婢子马上进来。”
    女子含含糊糊的声音从窗外钻了进来。
    听这个情况,多半是在晨起洗漱静口。
    商云良不是那种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紈絝。
    既然上官静忙著,那他便自己起来。
    床榻边的小几上摆著叠放地整整齐齐的衣服。
    都是新浆洗好的。
    布面上充满了晒足阳光后的舒適味道。
    至於前天夜里那浑身污浊的外袍,早就被上官静拿去洗了。
    自己穿好了衣服,对著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商云良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下去,彻底清醒过来。
    昨天一天宫里没人来,也没听说有其他官员递帖子被拒绝。
    估摸著,宫里的事情,在嘉靖的严厉封锁下,还是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把细节传出来。
    不过这个时间也不会太晚,估摸著也就这两天,就该有人上门了。
    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完了早饭。
    商云良今天打算好好休整一下,顺便整理整理自己现在掌握的两种药剂。
    前天晚上给吴和灌下去初级白蜂蜜魔药,商云良本来打算观察一下这傢伙会有什么意外的表现。
    然而,一直到了快要天明吴和才醒来,商云良那会儿已经实在是顶不住了。
    困成狗!
    隨后吕芳就来了。
    他只能错过这场查看实验结果的机会了。
    小院里,商云良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把玩著一片黄了大半的树叶。
    对面,上官静换了身朴素且宽大的衣袍,將美妙的身段遮住。
    “二少爷,那我上街去,按您说的,买两根肘子回来。”
    商云良看著她,点了点头:
    “行,早去早回,跟紧府里的僕役,李管事也会跟著去,小心些。”
    这年头,大明律法虽然从来没有规定女子不能单独上街。
    但在这京城,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一个官二代或者勛二代的地界,这帮紈絝欺负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若是对方没有背景,顺天府的人九成九都会把朱元璋颁布的大明律当厕纸。
    所以,这府里的女子要出门,都是跟著府里的管事和专门的採买队伍去的。
    “婢子知道的,少爷放心。”
    上官静笑著答道,然后便裊裊婷婷地去了。
    商云良在小院里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去正堂看一看这两天被折腾地不轻的老傢伙。
    人老了睡得浅,这会儿肯定是靠在软椅里,盖著个薄毯子,搁院里晒太阳呢。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让商云良真正感觉到老傢伙確实上了年纪。
    走进了大院。
    来往遇见的僕役婢女,对这位二少爷都是行礼。
    绕过一座假山之后,商云良果然看见了那靠在墙根的许绅。
    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二郎,你来了,父亲刚派我想去寻你呢。”
    说话的是一个身著蓝袍,手里捧著一卷书,面相憨厚老实的青年。
    他是许绅的儿子。
    也是这座府邸里的大少爷。
    “大哥,明年的春闈,准备得如何了?”
    商云良也是不少时间没见这位大哥许文乾了,这段日子,大哥都被夫人关在小院里读书,后者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考个功名出来。
    按理说两个医户结合,按大明律法,许绅的儿子也应该是医户。
    考科举实际上是受到歧视的。
    要不是他有一个有著二品荣衔的爹,他那个举人大概率就拿不到了。
    听了商云良的问题,许文乾立刻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许家虽然在京城站住了脚,但无奈底蕴什么的统统没有,又是医户出身,根本没有什么有名望的道学先生愿意辅导。
    这就跟后世,你不上辅导班还想上好学校?
    自学?那是天才们的独门绝技,一般人根本是没有用的。
    “唉,莫问了,春闈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看了眼手上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书,默默嘆了口气,嘴里又开始背诵那些枯燥无味的圣人之言了。
    商云良也对自己这个明显是苦吟派的大哥帮不上一点儿忙。
    “那大哥,先过去了。”
    跟许文乾点了点头,商云良决定还是不打扰他苦修了。
    几步走到墙根处,商云良看向了窝在椅子里的许绅。
    “来啦?”
    老傢伙虽然在打瞌睡,但显然没睡著。
    “师傅,你找我?”
    商云良看旁边还有把藤椅,就拉过来坐在上面,虽然天气已经冷了,但今天阳光不错,坐在这藤椅上也觉得还挺舒服。
    “宫里传出来的,先看看这个。”
    许绅把一张纸条递到了商云良的手里。
    啥东西?
    商云良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刚刚还鬆弛的面部肌肉顿时就是一紧。
    確认自己没眼,他揉了揉眼睛,又把上面那短短的一行字,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不是……这…师傅…徐伟,徐院判,因罪被打入詔狱,判了斩首?”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了商云良的预料。
    明明是跟自己一起进宫的,就因为救皇帝的时候缩卵了,这就要被砍了?
    不至於吧?
    嘉靖这是在报復?
    这也忒不讲道理,不讲情面了吧?
    知道自己徒弟心中所想,许绅嘆了一声:
    “唉,咎由自取,帮不得,管不得,况且,如果单是因为二十一日夜里的怯懦,陛下就是再愤怒,也不至於杀他,逐出宫就是。”
    所以,师傅的意思是,徐伟跟宫变的事儿也有牵扯?
    臥槽……那我当时是跟著他一起进的宫啊!
    要不是我胆子大,一副药把皇帝给救了,后来查出徐伟来,岂不是我也有脑袋搬家的风险?
    商云良的后背冒出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二十一日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
    得亏有你,我脑子里的破书!
    不对,不对!
    什么破书?是神书!
    以后你就是我脑子的老爷爷了啊,我得把你给供起来!
    商云良在脑子胡思乱想著。
    许绅没打扰他,今天早上他得到锦衣卫给他“共享”的消息后,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其实知道,徐伟那傢伙平时不老实,总想到处钻营,以图“幸进”。
    但那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同僚了。
    就这么要被砍了,实在不是滋味。
    偏偏,他还根本救不得,弒君谋逆的大罪,谁沾上谁死。
    就在此时,府里的管事急匆匆地进了院门,扫了眼,很快就看到了墙根下晒太阳的师徒俩。
    一路小跑,他到了近前,在两人的面前躬身匯报导:
    “老爷,二少爷,外面,锦衣卫的官人们让我给你们二位传话,有旨意马上就到。”
    嘉靖的圣旨来了!
    又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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