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意识深处,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呼唤之后,似有无数灵魂在回应。
    贩夫、走卒、好人、坏人……
    那些曾死於黑白双剑之下,灵魂永世不得超脱,被剑意镇压的亡魂,纷纷发出嘶鸣。
    然而,这些回应,转瞬便被否决。
    “不,我不是他们!”
    一道冰冷彻骨的声音斩断所有杂念。
    无边的黑暗中,倏然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线光明。
    那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幻境。
    落英繽纷,佳人如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飢。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温柔的女声,低吟著《诗经》中的诗句。
    那哀婉缠绵的悲伤之意,几乎要溢出幻境。
    外界,玄翦那原本冷漠如冰雕的面容,竟也隨之微微抽动,染上了一层深切的悲戚。
    “纤纤……”
    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妻子的名字。
    剎那间,世外桃源轰然破碎,被一片腥风血雨取代。
    那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永远无法磨灭的痛楚。
    然而,即便痛彻心扉,他也绝不愿遗忘。
    “所以……我是从何时起,將这一切都忘却了?”
    低沉的声音在混沌中迴荡。
    那些刻骨的爱恨情仇,他本不该遗忘。
    正如他手中这对黑白双剑。
    白剑是守护之剑,为报恩而存;黑剑是杀戮之剑,为復仇而存。
    剑锋之上,早已浸透了数不尽的爱恨纠葛。
    “是在妻子逝去之后?”
    “不……那时,我寻回黑剑,重归罗网,借罗网巧匠重铸白剑……然后,携双剑杀向魏庸……”
    “魏庸!”
    “是魏庸!”
    玄翦的神色骤然狰狞,一股滔天恨意喷薄而出。
    那是纤纤的父亲!却为一己私慾,残害至亲,更將他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魏庸……死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一道冷酷的身影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掩日!
    同为罗网天字一等杀手。
    此人阴险歹毒,明知自己欲杀魏庸报仇,竟暗中勾结魏庸,百般阻挠!
    紧接著,更多身影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魏家庄那一役的生者、死者,他恨之入骨的掩日、乾杀、魏庸……他为之惋惜的黑寡妇……最终,所有影像都如烟云般消散无踪。
    现实之中。
    玄翦的神情重新平静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旋即缓缓的睁开双眼。
    如果说,最初的时候,他双眸之中没有任何的感情,那么现在,他双眸之中的情感实在太过丰富了。
    “你是谁?”
    玄翦没有急著向徐青出手。
    或者说,在先前徐青使用“凝神”之力,再加上言语的作用,唤醒玄翦沉眠的自我意识之时,他就已经停止了出手,其实在那个时候,徐青若是想要趁机杀死玄翦的时候,是一个好时机。
    哪怕在外界看来,玄翦意识混乱所持续的时间很是短暂。
    然而高手交锋,一瞬间就足以分出胜负。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徐青淡淡开口。
    旋即,他说出了自己消息的来源,“鬼谷纵横……”
    玄翦意识已然清明,魏家庄的旧事歷歷在目。那场变故中,確实闯入了一对意外之人,正是鬼谷派的纵横二人,他曾与那二人交手,印象深刻。
    此刻闻听“鬼谷纵横”之名,那两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面容,立刻浮现在眼前。
    “真是……可怜啊。”
    徐青脸上掠过一丝悲悯,看著玄翦,轻嘆一声,“身负绝世武功,却连手刃仇敌都未能如愿。最终,反被仇敌当作工具、傀儡般肆意摆布。”
    “你是来嘲弄我的?”玄翦握紧了手中双剑,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
    “並非如此。”徐青摇头,“我本无意与你交集,是你主动追来,见你这般浑噩模样,心生惻隱,才尝试將你唤醒。”
    “如今你既已清醒,我也该走了。”
    徐青意態洒脱,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模样,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
    玄翦驀然开口。
    徐青脚步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头也未回地补充道。
    “对了,魏庸已死。”
    “信陵君魏无忌以触犯国法为由,將其处决。”
    这消息如同惊雷,玄翦瞬间怔在当场。
    徐青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他手腕一抖,那柄蕴含“凝神”之力的长剑脱手飞出,直射玄翦,离手剎那,剑上的凝神之力更是被他催发至极致。
    剑气扑面,玄翦立时警醒,侧身避过飞剑。
    再抬眼时,徐青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没入茫茫芦苇盪中,身法快到了极致。
    玄翦若要追击,並非不能捕捉其踪跡。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望向芦苇深处,最终,选择了放弃。
    双剑无声归鞘。
    他走到那柄跌落在地的长剑旁,俯身拾起。
    此剑质地远不如他的黑白玄翦,但握在手中,一股奇异的寧静感便油然而生,抚平了他心头的躁动。
    毫无疑问,正是此剑助他凝神。
    他再次望向徐青消失的方向,心中疑竇丛生。
    此人……竟是將这柄剑赠予他了?
    “魏庸……竟已死了么?”
    “真是……便宜你了!”
    得知魏庸死讯,玄翦非但未觉快意,反生出一股未能亲手了结仇敌的强烈憾恨。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响起,虽然细微,却仍旧被玄翦准確把握到。
    一道黑影施展轻功,悄然落在玄翦身侧。
    “大人!”
    来人垂首躬身,姿態恭敬。
    玄翦看清来人面容,瞳孔微微一缩。
    “你是……乾杀?”
    “若没记错,你曾是掩日的下属?”
    乾杀闻言,脸色骤变。
    眼前的玄翦,语气中竟带著一丝久违的情感波动,这意味著……那个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已然消失,禁錮他的枷锁……碎了。
    他很清楚,自己曾经跟隨著掩日大人,对玄翦做了什么。
    之后,玄翦被罗网带回,用秘法禁錮心神,封闭感情,他更是遵从著掩日大人的命令,跟隨在玄翦身旁,名为效力,实则是为了监视玄翦。
    “大人,属下……”乾杀急忙开口辩解。
    鏘!
    黑剑出鞘,快逾闪电。
    乾杀纵然位列罗网“杀”字一等,但在全力施为、杀意凛然的玄翦面前,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剑光一闪,血飞溅。
    乾杀的身体,已然无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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