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岁祭之前的事情了。
    陶初然最近感到很焦虑。来到这里将近一年时间,足够她了解当下宇宙公民的疯狂程度。当蓝幻向她汇报岁祭的诸多准备时,陶初然忍不住想,这么多狂热粉丝凑在一起,真的没有问题吗?
    “王上,王上?”
    蓝幻轻轻唤她,语调柔和得像是在哄小孩子:“王上走神了,是在想什么?”
    他规矩地立在床幔之外,看不到比她高上许多的身形,陶初然勉强能压抑住恐惧的情绪。这是这一年来探索出来的、双方都满意的距离。
    但是岁祭的话,这样的距离是不够的。她得和许多、许多陌生人肢体接触,可是,她现在连接触与她相熟的蓝幻都做不到……
    蓝幻等了一会儿,预料之内没有等到任何回复。于是他又继续说完了近日里需要陶初然裁决的其他事,也都是和岁祭有关的,比如王都星的交通管制啦,岁祭场所的装潢以及诸位大臣觐见的顺序等等。
    那些怎样都好啦,关键是安保防范……
    陶初然这样想。可是就算所有人都遵守秩序,她还是害怕。不如说,只要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人,她就已经要窒息了。
    “王上?如果王上有什么烦恼的话,不如和我说说?”
    走神又被发现了。
    她身边的人就是这样。精神敏感得可怕,处在同一空间时,几乎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哪怕隔了一层严严实实的黑布,也不妨碍他们感知到她的情况。
    陶初然飞快地从手中的笔记本上撕下了纸条,简单几个字就回答了蓝幻刚刚汇报的公事。蓝幻拿到了女王的敕令,却反常地没有走开,踟蹰了半晌,方才斟酌着开口道:
    “王上,不如……干脆取消岁祭吧。”
    嗯?
    岁祭这个主意,其实是五位近侍共同提出来的。为了满足甲级公民最低底线的需求,最大限度地考虑了女王的承受能力,又结合了某些旧时代的习俗,这已经是他们艰难探索出来的、几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方案了。
    陶初然稍微动摇了一下,立刻想到蓝幻之前做的可行性说明。如果甲级公民只看得到影像,无法真正接触她的话,可能会认为女王并非真实存在而是幻觉,那么狂化概率会提高数百倍,而王都星上住的大多都是甲级……
    算了算了,区区千人而已,一个一个来还不如一劳永逸,就当是物种普查了,她、她可以!
    当陶初然下定决心时,她听到蓝幻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您太过勉强自己了。这些天您一直睡不好,精神紧张,是因为岁祭的缘故吧。我知道您不太擅长和他人接触……如果实在担心的话,不如先练习一下?”
    有道理。
    在这种地方缺乏常识的陶初然竖起了耳朵。
    “岁祭上您不需要有太多动作,每位公民会有三秒钟时间与您握手。也就是说,只要手与手的碰触就可以了。您可以找不讨厌的熟人尝试一下,唔……玄络?怎么样?”
    那是一个和她一样、有些社恐的腼腆近侍。不过,最近几天,陶初然单方面和他闹了些矛盾。
    除了他,还有谁的精神比较稳定呢?
    陶初然偷偷瞄向床幔外的身影。
    “嗯?”
    蓝幻难得有些惊愕地出声。但他马上意识到了失礼,收声的同时,将自己的目光艰难地从床幔缝隙中伸出的手腕上移开。
    那只手试探性地向前伸了伸,蓝幻静悄悄地上前一步,小手指不期然相触,然后迅速抓住了床幔,将柔软的布料攥出褶皱。
    蓝幻的手动了动,强行克制住了抓住它的欲望。
    只隔着一层布,往日故意忽略的香气往鼻腔当中直蹿,他甚至能听到对方越来越猛烈的心跳声,带得他也心跳加速起来。
    这真是……这可真是……
    太美妙了。
    只差一步,就可以将她搂进怀里。体弱的人类完全无法反抗,他想必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纳为己有。骨血交融,让那双眼睛只看得到自己,哭与笑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样的光景,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蠢蠢欲动了。
    啊呀,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选择玄络呢?
    那只颤颤巍巍的手又开始做第二次尝试了。蓝幻垂眸看着,就像看一只被猎人放过、却非要步入陷阱的猎物。
    这一次,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手心和手背接触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像是打了对方一巴掌一样。
    蓝幻抬起了头。有那么一瞬间,陶初然感觉有什么绝对无法反抗的力量抓住了自己的手,但她还来不及反抗,那种力量就已经离开了。
    “恕我失礼,但是蓝幻有要务在身,暂且告退了。”
    他不等陶初然反应,已经出了辉光之间的门口。等身后的门彻底关上,蓝幻才虚脱一般靠在门上,平复那一瞬间的失控。
    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蓝幻抬起手,手指纤长如玉,无一丝瑕疵,因为刚刚的刺激而无法自控地微微发着颤。
    王上会满意他的身体吗?刚刚那一下,他觉得太轻了,可王上的掌心是不是红了?他告退得太快,王上会觉得他失礼吗……
    纷繁的思绪涌上,以冷静自傲的男人一时竟无法理出头绪。到头来,只能将她碰触过的地方含进嘴里,试图留住那一瞬间的触感。
    自这一件事件后,迟钝如陶初然,也突然有了种微妙的感觉。
    虽然那一次确实有些尴尬,但是蓝幻,是不是在躲着她?
    例行的汇报只在门边进行,轮值的时候也不再讲一些王都星的趣事,偶尔的清洁打扫……哦,还是会收集她的头发,但是铺床的时候不会再偷偷闻味道了。
    真是可喜可贺的进展呢。
    也许尴尬就是这样,当对方的反应比你大,人反而就变得无所谓了。自觉没选错人的陶初然胆子大了起来,甚至敢于主动出击。
    “王上?”
    蓝幻看着攥着自己小拇指的手,眸色幽深。
    他不过是替女王拿来了寝衣,按道理放在床上之后,今天的轮值就算结束了。王上明明像往常一样在一边坐着,乖巧得不像话,没想到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和蓝幻比起来,陶初然的手非常小。实际上她是想一步到位,直接来个最标准的握手。但是因为动作太过突然,对方完全没有配合,以至于她抓握的动作只抓住了一根小手指。
    尴尬,太尴尬了。
    陶初然想立刻撒手,滚进床里作鸵鸟状。但她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痒意,那只小拇指讨好地勾了勾,似乎是某种按捺不住的无声引诱。
    紧接着,另一只手覆了上来,将她的手紧紧包裹。
    “王上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莫名沙哑,“您进步了,没错,您看,这不是没什么可怕的吗……”
    警报!十级警报!
    不正常的灼热顺着肌肤蔓延到四肢百骸,根本无法掩盖的欲望将她从头舔舐到脚。陶初然太过熟悉这种感觉——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磅礴爱意瞬间将她淹没,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拆吃入腹。
    手指间的摩挲已经满足不了越发膨胀的妄念,两只手将陶初然短小的手指扣在其中,指根交错而过,狠狠地将猎物锁在其中。
    陶初然甚至没能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这一下倒惊醒了被欲望填满双眼的蓝幻。他狠狠闭了闭眼,可是明明她离他如此之近……
    “王上做出的努力我都看到了,可是,您也要记得,不能突然袭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
    他艰难地说。因过分忍耐而落下的汗水滴落在指尖上,莫名滚烫。
    “您永远无法想象您本身对我们的吸引力……求您了,别再、别再……”
    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是他们的爱,本与她无关。
    端坐在王位上的女王,清澈的眼神中无一丝阴霾。她并没有做什么,她的心思澄澈如初。持有执念与妄想的是他们,并非她所愿。
    这样的想法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令人沮丧乃至绝望。
    她的手指如此温暖,细腻的肌肤足以胜过世上一切。
    她在挣扎。以蝴蝶振翅般微小的力气。
    蓝幻松开了手。
    当手指分开的那一刹那,蓝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离开了。她的指尖完全操控了他的心智,让他只能沿着既定的道路往前走,哪怕前方是荒芜的地狱。
    “……是我失礼了。夜安,王上。”
    他又一次落荒而逃。
    平心而论,在女王面前维持礼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蓝幻,其他几人比这更过分的僭越行为更是数不胜数。
    陶初然理解。但陶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
    肢体接触训练失败了。
    之后蓝幻又躲了她几天,然后提议可以加强接触训练试试,但是陶初然都当完全没看到。最后果然如陶初然所料,岁祭当天,整个安保治安一片混乱,她也不负众望地在接触到第一个甲级公民、看着他满眼狂热地试图拥抱她时,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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