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回倒是听清了。
    “诚实一点。”他说。
    梁知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才把脸转向另一侧,闷闷说道:“我不知道。”
    舒橪笑了笑,缓缓把手覆上她的小腹,气声撩拨:“真不知道?我可以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梁知予喉咙一紧,危险临头的直觉顺着脊背攀上来。
    紧要关头,她突然急中生智。
    “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舒橪的眼神,像一片探不到底的幽深湖水。
    “这种问题的答案,用说的,也太轻飘飘了。”
    他起身,重新从床头盒子里拿了枚未拆封。
    “我还是更喜欢——”
    “用做的。”
    *
    夜晚时间,流逝得浑然不觉。
    梁知予醒来时,意识尚有些朦胧,直到触碰到身边来自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昨夜的回忆,骤然浮现在眼前,清晰到让她脸热。
    “早安。”
    舒橪慵懒的声音从枕边传来。
    “休息得还好吗?”
    他竟然还有脸问。
    梁知予腰痛腿痛,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好,比我大学体测跑完三千米还好。”
    舒橪忍俊不禁,横在她腰上的手施了力,温柔地按了按:“怪我,没控制好。”
    他要将功补过,梁知予却并不被这小恩小惠收买,绷着脸推开他起床,一边问:“我吃完早餐就去退房,你是什么打算?”
    “一样。”舒橪说。
    “钟昱刚才给我发微信,说已经启程和你表姐度蜜月去了,昨晚留这儿过夜的不多,今天是统一的退房时间。”
    梁知予背对着他穿衣服,淡定地表示知道。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舒橪起床穿衣。梁知予头也不回,弯腰穿鞋,余光瞥见地上散落的安全套包装袋,一时心虚,过去拾起,丢进垃圾桶。
    “梁知予。”
    舒橪忽然在她背后叫她名字,语调平常得宛如商量早餐菜单,“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她定住了脚步,回头看他:“试什么?”
    舒橪套好衣服站起来,直面着她,神情寻不见一丝破绽:“试着交往。”
    “和我。”
    梁知予的大脑出现了一阵蓝屏。
    那两个字被他说得轻巧,让她恍惚,是不是自己长久以来都曲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它可以来得如此随心所欲,而不用经过思考的天平,在两端慎重地加减砝码。
    更荒唐的是。
    她发现自己居然动摇了。
    时间慢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横亘的沉默银河,总要有人率先跨过。
    “……为什么?”
    梁知予怔怔发问。
    “我要一个理由。”
    舒橪微微垂了眼,站成一根拉紧的弦,静静地叙述:“我需要一段稳定的关系。而且我们都了解彼此,相处得也足够合拍。”
    他的声音像是从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里扩出来,亦清晰,亦模糊。语义诚然能够理解无误,但梁知予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她要严密的、无歧义的每一个字,经得起拷问和推敲,榫卯相契成的震耳欲聋。
    不是这样的模棱两可。
    梁知予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她低头,扣上衣服下摆的最后一个扣子,“我不太想改变现状。”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当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舒橪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梁知予整理好衣服,抬头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目前不需要男朋友,也不想成为塑造所谓的‘稳定关系’的工具。如果你愿意恢复我们之前的那种状态,那就继续;如果你……”
    她顿了顿,眼神不自然地挪移,“那么,就忘掉昨晚。”
    舒橪久久地沉默。
    房间里积蓄整晚的旖旎,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却,冷淡的人造凉风覆盖过来,把头脑彻底吹了个清醒。
    梁知予提步想走。
    可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住,沉重如千斤。
    她回忆起昨晚那个没出口的答案,劫后余生地庆幸,她没有说出那个“想”字。
    ——不然现在该有多难堪。
    隔着呼吸可闻的短距离,舒橪看向她,像看着一个谜。
    他难以理解,眼前这个眉眼如冷焰的人,和昨晚与他耳鬓厮磨的人,是同一个。
    “只有这两种选择,是吗?”
    他问。
    梁知予慢慢点头。
    舒橪忽地笑出来。
    “……那就继续吧。”
    他毫无征兆地给出了答案。
    “如你所说,像我们从前那样。”
    梁知予有些出乎意料,抿了抿唇,问:“你决定好了?”
    “我从不反悔。”舒橪定定望着她,“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们之间,不可以有隐瞒。”
    梁知予蹙眉:“可是人总有隐私。”
    舒橪:“我当然不会混为一谈,只是特指异性交往方面。不管是哪种关系,我都只想专一。”
    梁知予点头,达成共识。
    “在此之前,先让我解释清楚孟晔的事。”她补充道,“他之所以和我有往来,是因为有件事情需要我帮忙,而那件事,又和电视台离职的学姐有关系,我不能不管。”
    “我和他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之前想和你解释,但你先说了结束,所以当时觉得没什么必要了。现在……还是得说清楚。”
    舒橪听她说完,眉头稍微舒展开:“知道你对他没意思。但你相信要相信同为男人的直觉,他对你,可没那么简单。”
    梁知予想了想,又说:“大学的时候,他确实和我表白过,但我当时就拒绝了,现在更不可能吃回头草。”
    舒橪满脸“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
    “你那个忙,还要帮到什么时候?”他问,“我承认我小肚鸡肠,非常介意。”
    梁知予直言不确定。
    “牵扯到很多年前的陈年旧案,我也不知道还需要耗费多长的时间。”
    “会有危险吗?”舒橪追问。
    梁知予一怔。
    “我看过纪录片,有的记者假扮残疾民工混进黑工厂,要不是逃命及时,估计真就永远留在那里了。你仔细想一想,孟晔拜托你的事情,确定安全吗?”
    舒橪说的案例,梁知予大学期间就看过。她们大四去报社实习,带教老师还专门安排过暗访练习,有个女生被点名表扬了好几回,说是演技逼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可能有一点,但我会小心的。”梁知予诚实地说,“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安全的事。”
    她的道理自圆其说,反倒让舒橪无法辩驳。他心里已经把那个姓孟的骂了无数遍,什么求人帮忙,明明是挑软柿子捏,知道梁知予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才敢厚着脸皮来商量。
    换做是他,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可能让她以身犯险。
    “你……”
    舒橪半天说不出话。
    他拿梁知予毫无办法。
    局面有些僵持,不过旋即,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
    “知予,你起了吗?”
    小雨在门外喊她。
    “纭纭留了礼物给我们,我和蕾蕾帮你拿下来了,一起拆开看看?”
    梁知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舒橪往衣柜边推:“快,你快藏起来!”
    舒橪哭笑不得:“我藏什么?”
    “她们要进来!”梁知予额头冒汗,“被发现就完了!”
    第45章 45 浑水 藏衣柜。
    伴娘的伴手礼, 是蒋纭挑了很久才定下来的礼盒。
    喜糖、香水、护肤品、联名限量款的保温杯,还有一封她亲手书写的信件,就连陪她筹备了这么久的梁知予, 都不知道她原来准备了这样用心的惊喜。
    梁知予的盒子里, 还要多一份给梁谨的礼物,是一条颜色素雅的羊绒披肩, 厚实柔软,很贴梁谨的品味风格。
    “纭纭是我见过的最温柔体贴的女孩子, 钟昱那小子真是有福气。”蕾蕾说。
    小雨附和,又说:“纭纭就是吃亏在家庭条件上。不然她的长相和学历都在那儿摆着, 肯定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
    她话里倒像是对钟昱有意见似的, 引得梁知予追问:“这话怎么说?钟昱对她不好吗?”
    蕾蕾解释:“不是钟昱, 是钟昱他妈。敬茶的时候, 你回房间休息了,我和小雨跟着凑热闹,你是没看见,他妈妈对纭纭的态度特别冷淡,让她举着茶杯跪在地上好久, 还说了一大通二十四孝好媳妇的话, 听得我血压都升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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