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圣宇吩咐完玄武皇,让他帮助自己要做的事后,又继续潜心研究那枚由无尽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神胎奥秘之时。
    离这里不远的北斗东荒,那片被万灵视为生命绝地,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的神墟禁区深处,正悄然酝酿著一场足以改变禁区格局的巨大变动。
    神墟,如其名所示,是一片残破而诡异的世界。这里並非寻常禁区那般,有著巍峨的神山或是不朽的山脉。
    映入眼帘的,是遍布大地,坍塌了不知多少时代的远古天宫,是断裂成数截,依旧散发著不朽神性的通天神柱,以及在那废墟之间,终年瀰漫著的不祥灰色雾靄。
    传说,这里曾是神话时代某位无上存在的道场,后来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被打崩,最终沉沦至此,化作了一处供古代至尊蛰伏、苟延残喘的巢穴。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灵机腐朽的味道,混杂著若有若无,来自远古神魔陨落时的哀嚎。
    寻常的修士,哪怕是圣人,若是敢踏入此地,只需片刻,便会被此地的诡异法则所侵蚀,血肉消融,元神枯竭,化作一滩脓水。
    在这片广袤废墟的最核心地带,有一座由无数块巨大,却布满了裂痕的仙玉堆砌而成的残破古殿。
    殿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辉,但依旧散发著一股不朽的气。
    一道身影被仙源包裹,孤独地矗立在殿宇的中央。
    他的身形,並非世人想像中那般高大伟岸,反而显得有些清瘦。
    但他站在那里,就仿佛与整个神墟的废墟融为了一体,散发著一种亘古冰冷,又带著玉石般坚韧不屈的皇道气息。
    他周身笼罩著一层淡淡的霞光,精光流转之间,隱约可以窥见,其本体似乎並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团先天孕育而成的精气。
    这便是神墟的至尊之一,灵皇。
    也是数千年前,圣宇脚踏神墟,威压禁区之时,代表神墟出面,与圣宇进行交流的说客。
    灵皇的气息,似乎与其他禁区中的腐朽至尊,有著截然不同的特质。
    他的身上,没有那种为了续命而吞噬万灵精血所留下的贪婪血气,也没有那种寿元將尽,垂死挣扎的腐朽暮气。
    他给人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块深埋於大地深处,歷经了万古劫难而不曾磨灭的绝世神玉,沉静,內敛,却又在最深处,蕴含著足以石破天惊的皇道伟力。
    他是圣灵一族中,极其罕见的一位,以先天精气通灵,化为血肉之躯,最终证道成皇的存在。
    论其根脚之高贵,放眼整个圣灵族史,也足以与那位霸道无匹的石皇,不相上下。
    他蛰伏於神墟,几乎不问世事,与其他几位至尊的交流也甚少,就像一个遗世独立的观察者,冷眼旁观著宇宙的时代更叠。
    此刻,一道沉稳厚重、带著浓郁水泽之息的身影,无视了神墟外围那些足以绞杀大圣的恐怖杀阵。
    也无视了那些能侵蚀元神的不祥雾靄,他踏著虚空的涟漪,悄无声息,一步一步地,朝著灵皇所在的残破古殿走来。
    正是奉了圣宇之命,前来此地的玄武古皇。
    玄武古皇已经收敛了自身绝大部分的皇道威压,以示对这片禁区以及灵皇的尊重。
    但那源自於太古时代的沧桑气息,以及他自身如海的厚重道韵,依旧让本已沉寂的神墟,泛起了丝丝微澜,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
    他停在了古殿之外,声音平和,却又清晰地穿透了殿宇的石壁,在殿內迴响。
    “灵皇道友,故人来访,可否一敘?”
    古殿之內,沉寂了片刻。隨后,灵皇清冷的声音,才缓缓传出。
    “玄武?想不到,连你这般古老的存在,也选择了臣服於那位新晋的同族天帝。今日你踏足我这神墟,所为何事?”
    “若是想为那位天帝做说客,便请回吧。本皇已经无意参与宇宙间的任何纷爭,只想守著这片废墟,静静等待成仙路的开启,或者,寂灭於此。”
    灵皇的语气,拒人於千里之外,不为外物所动。
    似乎从玄武踏入神墟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洞悉了对方的来意。
    然而,玄武古皇並未因这毫不客气的拒斥而有丝毫恼怒,他依旧保持著平静,一步踏入了殿內。
    殿內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仿佛是置身於一片破碎的星空之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漂浮的星辰。
    他看著那个背对著自己,周身流转著迷离精气的灵皇背影,缓缓开口,声音中带著一种对往昔岁月的追忆与感慨。
    “道友此言差矣。非是臣服,而是归位。”玄武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灼灼生辉。
    “恆天帝,决非是寻常的大帝可比。他乃是仙金圣灵证道,是我们圣灵一族的同族,更是当今之世,也是从古至今,唯一的圣灵天帝。”
    “圣灵…天帝?”
    灵皇那一直未曾动过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顿,清冷如玉石的语气中,终於带上了一丝波动。
    同为圣灵一族的至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圣灵天帝这四个字,究竟代表著何等沉重的分量。
    这是自神话时代落幕之后,圣灵一族从未有过的无上尊荣,从来没有哪位圣灵至尊获得过这等荣耀。
    不过,对於那位仙金同族,灵皇心中也承认,他確实当之无愧。
    他开创並传下了圣灵一族的补天经,让无数后世圣灵,有了接续断路,弥补先天不足的可能,不再会因为无法圆满而走向悲剧的宿命。
    单凭这一点,便是从神话时代开始,所有圣灵出身的皇者,都从未做到过的事情,连他也一样。
    所以,对於这位同族加冕圣灵天帝之名,他並没有任何意见。
    “不错。”
    玄武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话语中带著一种发自內心的,不容置疑的崇敬。
    “天帝之能,已然通天彻地。他脚踏禁区,横压当世,曾以一己之力,轻易灭杀轮迴海三位同道。此等战力,万古以来,也难得一见。”
    “想必这一点,灵皇道友你,也是亲眼所见的吧?”
    灵皇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確实,那位同族天帝的战力,著实恐怖得骇人,几乎可以与传说中,那位开创了古天庭的帝尊相媲美。
    他剿灭轮迴海禁区,威压自己的神墟,太初古矿等各大禁区的那一幕,虽然已经远在几千年之前。
    但是现在,他依旧能够清晰地回想起来,那股君临天下,睥睨万古的无敌气势,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玄武古皇见他有所触动,便上前一步,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灵皇那早已冰封的心扉之上。
    “灵皇道友,你我皆是圣灵出身,应当比谁都清楚,吾族在这片天地之间,生存得何等艰难。”
    “孕育之时,常被打断,道途之上,屡遭截杀,最终,不是怨气缠身,便是污名加身。”
    “自古以来,有多少天赋异稟的同族天骄,还未及出世圆满,便陨落於那些贪婪之徒的手中?”
    “又有多少,最终沦为了他人证道路上的垫脚石?甚至,还有一些,被逼到绝路,墮落成了祸乱天地的黑暗刽子手。”
    “此等惨状,道友你难道真的就无动於衷,甘心永远龟缩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中,坐视不理吗?”
    灵皇周身流转的霞光精气,微微激盪了一下,这显露出,他的內心,並非如表面那般毫无波澜。
    他依旧沉默著,没有反驳玄武的话语。
    但那份沉默,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显得更加沉重,更加复杂。
    但是玄武的话语,如同投入一潭万年死水中的巨石,搅动了灵皇那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心湖,也掀起了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以及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曾几何时,他亦是风华绝代,气吞寰宇的存在。
    先天精气通灵而生,其根脚之高,旷古烁今。
    在他证道称皇的那一日,霞光铺满了整个宇宙八荒,万千大道都为之和鸣,连上苍都为之喝彩。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睥睨天下。
    他站在宇宙之巔,俯瞰著那些生命禁区,视其中那些苟延残喘,需要靠吞噬万灵精血来续命的古代至尊,为冢中枯骨,为宇宙的废物与蛀虫。
    他坚信,自己与他们这些废物,是截然不同的。
    心中也怀揣著无比宏大的愿景,他要凭藉自己的无上伟力,彻底改变圣灵一族那悲惨的宿命。
    他要涤盪寰宇,扫清一切敢於覬覦圣灵石胎的宵小之辈,並为宇宙立下万世不易的天规,让后世的同族,都能够安然孕育,圆满出世。
    他还要追寻那无上的仙道。
    灵皇自信,以自己的绝世天资,必然能够勘破长生的终极奥秘,为自己,也为圣灵一族,甚至为这整个宇宙,踏出一条直达仙域的通天大道,开闢一个全新的辉煌纪元。
    那时的他,脚踏万道星河,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他的意志之下运转。
    改变命运?追寻仙道?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过是手到擒来,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
    拥有著无匹的力量加身的他,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灵皇前进的脚步?
    然而,现实,却远比他想像的要残酷得多。
    三万载的悠悠岁月,如同一柄最无情、最锋利的刻刀,將曾经万丈的豪情,与无匹的自信,一点一点地,给无情地磨平、凿穿。
    为了实现自己的宏愿,穷尽了心力,踏遍了宇宙中的各大绝地,探索了无数失落的古代遗蹟,不分昼夜地推演著各种长生法门,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到宇宙边缘的混沌地带,去寻找那一线生机。
    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巨大代价。
    然而,仙路縹緲,如同那镜中之,水中之月。
    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接近了真相的时候,最终都证明,那不过是虚妄的幻影。
    这片天地的规则,仿佛对他,对所有的生灵,都关上了一扇冰冷的大门。
    任凭他如何衝击,那层隔绝了长生的无形壁垒,依旧是那般的坚不可摧。
    曾经引以为傲的绝世资质,在时间的无情冲刷之下,也开始感受到了身躯的衰老,大道开始出现瑕疵。
    仙道?成了遥不可及的绝望。
    三万年的苦苦挣扎,三万年的徒劳无功,耗尽了满腔的热血,也磨平了身上所有的稜角。
    曾经宏伟的愿景,变成了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一道枷锁,也成了对他前半生最大的讽刺。
    最终,在寿元將尽,身躯衰老开始显现,仙路彻底无望的绝境之下。
    这位曾经睥睨禁区至尊为废物的灵皇,做出了一个与他所鄙夷的那些存在,別无二致的选择。
    自斩了一刀。
    亲手斩去了自己的皇道果位,跌落到了至尊之境,然后,遁入了曾经最看不起的生命禁区。
    像一头受了重伤的猛兽,蜷缩在这片黑暗的巢穴之中,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伤口,等待著那不知何时才会开启的,虚无縹緲的成仙路。
    这是何等的悲哀?又是何等的无奈?那份曾经支撑著他的骄傲,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连一丝一毫都不曾剩下。
    自从他踏入神墟的那一刻起,灵皇的心,便如同这片废墟本身一样,彻底地死寂了。
    他斩断了与外界绝大部分的联繫,將自己的所有感知都封闭了起来,只留下对成仙路开启时,那一丝微弱的感应。
    除了成仙路开启的契机之外,这宇宙之间,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动容了。
    什么黑暗动乱,什么新帝证道,什么种族传承,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时间长河之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转瞬即逝。
    灵皇冷眼旁观著这一切,就如同一个早已死去的幽灵,守著自己这方破碎的坟墓,只等待著最终,也是他唯一的希望——成仙路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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