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个变法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原来,这个所谓的李宪,居然就是官家赵项。
    稍微一想,王小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今日刚考完了试,被他赐婚后却拒婚了,这让赵项有一种被打了脸的感觉。
    事实上北宋不是没有发生过被赐婚后拒绝的事情,包括冯京都被官家赐过婚,也是给拒绝了的,然而一般来说,怎么著也得找一点像样的理由啊。
    你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说我已经有过聘妻了,谁能知道你是真聘了还是没聘呢?给他台阶也就过去了。
    稍微狠一点的,北宋时有人说自己要伺候母亲所以不想结婚的,还有说我一心只想当道士所以不想结婚的。
    好列给他这个官家一点面子么。
    他王小仙倒是好,直接说那曹家人品不行,这不是打他这个官家的脸么,不就是说他官家找的所谓良配,他王小仙瞧不上么。
    事实上也確实是如此,莫说赵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也没啥城府,就算是有,也没什么必要对王小仙这样的小人物来展示自己的城府。
    至於太皇太后那边,更是已经被气得都砸东西了,毕竟王小仙的话几乎是將她也给骂了。
    而且还是她好心帮王小仙顶锅,好心的,因为知道他性子直,才特意给他安排的良缘的前提下的,这也太气人了呀。
    也正是因此,赵琐就想问问他王小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好,他还没见过王小仙呢,也是想听一听这王小仙的真实想法,居然真的就让这李舜举带他来了这么一手白龙鱼服,那院子外边其实早就被金枪班的卫士给层层包围了。
    当然,这也著实是证明了一个北宋皇帝有一个相同的特性:轻。
    白龙鱼服这种事儿,其实就已经颇不是人君当为之事的了,不过说真的,北宋的这些皇帝里除了仁宗之外就没有不轻桃的。
    结果吃了几串烤串,就听这王小仙,將他的这些个列祖列宗们这顿骂呀。
    他爹英宗都成了不做人了。
    一旁,李舜举在赵表明身份之后直接就跪下了,脑子转了半天,想看看还有没有能够救王小仙的法子。
    原本还只是看个热闹的钱乙则是彻底的憎了,也跟著跪了下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呢。
    反而还真就是王小仙,一点怕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一下,也不慌,笑呵呵地就亲手给赵补了一杯酒。
    “你还真是官家啊,来来来,喝酒喝酒,这酒啊,是我妹酿的,反正我觉得比是比樊楼的好喝,吃串,说真的,你平时在宫里吃喝,都吃什么呀。”
    这幅自来熟一样的模样,倒是让赵都有些不会了。
    “你就不害怕么?”
    “怕什么?我都说了,当著你的面,我也这么说,这也就是你没问,你要问的话我写一奏疏给你也行,你要是听不得实话,那你弄死我啊?”
    赵项:
    ....
    北宋么,不杀士大夫这话其实是假的,自始至终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规矩,太祖和太宗都没少杀,但是不杀因言获罪者总是真的。
    真要是因此杀他,那就更好了啊,这应该也是可以算为国而死的。
    哪怕是要为此而贬他,他也完全可以故意死路上,那也算是为国而死了。
    “那你来说说,我是怎么志大才疏了?前朝积弊,我已深知,只愿变法图强。”
    王小仙淡定的一边吃著烤串,一边道:“怎么说呢,能看得出来你是有大志向的,富国强兵么,若是不然,也不会在询问了一圈的满朝文武之后,强行將王公起復了,不过这確实是也只能说明你志大啊。”
    “这所谓才疏么官家,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
    “很久很久以前,这世上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清国,一个叫遮判国。”
    赵项:“你在胡编什么?当我没读过史么?哪来的什么清国,遮判。”
    “都说了是故事么,你听这其中道理就行了,不用纠结真假。”
    “你—”赵一时也是无语了,这个王小仙,似乎真的是一点也不怕他?
    他刚刚是李宪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態度,他现在都已经是赵了,怎么还是这个態度啊?
    似乎他好像还真有点拿我当他朋友的意思?
    这心態是怎么做到的啊?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和我做朋友啊?
    “这个遮判和清国啊,都是上古国度,也都是传承了两三百年,积弊极多的朝代,而清国的国力呢,大概是遮判的数十倍,有点类似於咱们大宋和西夏的实力对比。”
    “两国內部也都有十分严重的政治困境,几百年了么,既得利益群体已经足够庞大,尾大不掉,甚至是开始尾巴咬狗了,而这时候,两个国家都刚刚好换上了一对同样锐意变法革新,很有志向,要富国强兵的英明君主。”
    赵项想了想,道:“你是在暗指咱们大宋和西夏,朕和西夏梁太后么?”
    “嗯好像確实也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
    赵点头,示意他继续。
    “清国的实力远远大於遮判国,积弊虽深,但却也改不动,既得利益者对改革派新秀严防死守,而官家慈禧却一直在努力的搞平衡,和稀泥,像一个裱糊匠一样的儘可能维护朝局的稳定,不使新旧两党闹得太不可开交了,同时牢牢控制著几个能臣的军权。”
    “另一边的遮判国呢?国虽然小,但是更野蛮一些,其官家明治,也是一个狠人,他知道他按部就班的改革变法肯定敌不过强大的清朝,於是他扶持小贵族当维新派,利用武土,刺客等手段將反对变法的大臣杀死,而后强行推动变法。”
    “为了变法,这个叫明治的天皇,坚持节俭,將原本的皇族俸禄全部停掉,逼迫他们去自谋生路,除皇后之外所有嬪妃一律赶出宫去,裁撤宫女一千六百人,只留下八十人勉强维持宫中运转,
    坚持不吃晚饭,要將省下的钱財全都拿来练兵。”
    “除此之外他还干过什么呢?他陪著军士一同操练,在烈日之下立正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自己晕厥,他从此拒绝乘坐轿子,徒步只穿草鞋,巡幸时只住农家茅屋,和百姓吃一样的麦饭咸菜。”
    “当然,事后也確实是有证据表明,这位明治天皇作秀的成分很重,其实有很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情况,比如他明面上赶走了所有嬪妃,但其实都养在外边,隔三差五还是要偷偷的去临幸的“由这位明治官家带头表率,遮判国上下同欲,力同心,所有人全都勒紧了裤腰带將剩下来的钱全都用於强兵,有许多男丁在打造军械时累死,有些女人甚至主动出国去当妓女,將卖身的钱邮寄回国,给军队打造更好的武器来用,如此,变法乃成。”
    “而另一边的清国,一直维繫著平衡,说是变法,但却也没死人,朝爭看起来也並不激烈,体量毕竟是大么,也说是变法取得了成功,军队得到了加强。”
    “这个慈禧却是一个爱排场的主,据说每顿饭必须要吃五十道菜,为了过自己的六十大寿,修建一个新的园,私自挪用了军费三百万贯,导致军队的军需都不足。”
    “最后,两国交战,清国大败,割地赔款,岁岁纳岁幣,据传说,那明治在得知胜利的消息之后,第一句话是,『朕,以后终於可以吃晚饭了””
    “官家,慈禧和明治,都是有大志向的,而且客观来说,慈禧的手段,其实远比明治更加的老辣,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帝王术使得极好,朝中即使在变法时派系林立,势同水火,他也一直能够几乎完美的掌控住了。”
    “而那个明治,其实恰恰相反,他还真不会什么权术,更像是一个只有满腔热血的毛头小伙子,脑子一热,这法就变了,后槽牙一咬,就梭哈和清国赌国运了。”
    “官家以为,咱们大宋若是要行变法之事,您觉得您是慈禧呢,还是明治呢?”
    这道理其实是非常浅显易懂的,无外乎是眾志成城四个字而已,赵项哼了一声,道:“胡编乱造,不过你的意思,我倒是听懂了,这史料虽是胡编,倒也確实是有著几分道理。”
    一旁,李舜举却是不乐意了,在他看来,王小仙这分明就是在委婉的劝諫么。
    好傢伙,真要是学那个什么明治,把宫人全都给遣散了,他们这些人干啥去?
    连忙道:“咱们大宋富有四海,宫廷之奢,皆是礼法,更是天子威仪,要我说那个什么明治根本就用不著,还不吃晚饭,这也太能装假了,作为一国之君,少吃一顿晚饭,能差几个钱?”
    王小仙却是摇头道:“大哥,此言差矣,这根本就不是一顿晚饭的事儿,官家,您说何为官家,亦或者说一个优秀的明君,最重要的特质应该是哪些呢?”
    赵项想了想,道:“自然是知人善用,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
    王小仙:“用人,当然是很重要的,不过臣却以为,这也並不是最重要的。”
    赵项:“那便是纳諫了,『天子有爭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王小仙闻言点头:“用人,纳諫,做好这两样,至少就不会是昏君了,说实在的,咱们大宋的这些个官家,除了太祖之外,便是这两条,他们做得也真不咋地。”
    赵闻言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抽了一抽。
    这货可真敢说啊!
    直近於癲,原来是这么个直近於癲啊。
    好在此地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赵便索性装没听见了,道:“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日: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王小仙:“这句就是纯扯淡了,汉高祖不修身,不尊贤,汉武帝不怀诸侯更不柔远,汉光武不体群臣,不子庶民,唐太宗不亲亲,咱们本朝的太祖不敬大臣,古往今来,那些个盛世明君没一个能做到这些的,
    嗯仁宗皇帝跟这九条倒是都当得上,你觉得仁宗皇帝能和唐宗汉祖去比么?儒家的这套东西,本质上还是束缚臣子思想的,你们这些做官家的,尽信,都不如不信。”
    赵项:
    “........
    什么叫你们这些做官家的啊,这小子也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啊,
    “那你说,明君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小仙:“明君最重要的事情是当好一个吉祥物啊,君主的核心职能在於定策,而定策,更重要的其实是在那个定字上的。”
    “所谓变法,就是从嘴里有肉的人嘴里把肉给扣出来,而后把肉交给另一批人来吃,必然是阻力重重,朝堂之上,也必然是要相互斗爭的,
    假使你是封疆之吏,看到朝廷推出一个新的法令,而这条新法甚至还是影响你自身利益的,你会马上就执行么?”
    “不可能的,你一定会先观望,先看看,看看朝中的大臣们是什么反应,反对派是要如何斗爭的,最好的结果,也是暂且搁置,等待朝中吵出结果来,如果切实是维新派贏了,再慢慢的尝试推行,一旦朝中有所反覆,可能隨时就收回来了。”
    “人事即政治,变法之策一出,朝中必然是要起党爭的,仁宗的庆历新政为何会失败?是范文正公的能力不足,还是品德不行呢?
    都不是,就因为仁宗皇帝耳朵根软,任由反对派一直在反对,那些地方官看朝中反对派的声音比变法派还大呢,而官家却没有过於明显的偏祖,那还变个屁呢?
    说白了,仁宗那种皇帝哪可能变得了法啊,范文正公这样的刚毅之臣,给他都有点浪费了。”
    赵:
    ”......
    “这便是所谓的定策了,项羽掏了刘邦的老巢,这位西楚霸王还如此的生猛,你当他抓的只有刘邦的爸妈么?刘邦跟他要一杯肉汤,是自己先把路给走绝了,那他手下的那些人,还有谁敢言和呢?如此,才有的汉高祖。”
    “唐太宗坚持每日与百骑同训,按理来说,这百十来人对於大唐的兵力来说又算什么呢?可天子日日苦训,不敢忘辱,谁敢劝他暂息兵戈呢?”
    “改革是从別人嘴里抢肉,你不能让人觉得你好说话啊,似那明治一般,官家自己都不吃晚饭了,满朝上下,谁敢言苦,又谁敢劝说一下,说什么稍缓民生?便是把国民往死里剥削,从上到下也都只能忍著了。”
    “天子作秀,从来不在於什么礼仪是不是有威严,又是不是仁德,明治不吃晚饭不是为了省粮食,而是在向国民传递一个坚定的態度。”
    “所以改革,首先要有一个清晰而又坚定的目標,你得让群臣相信,你是要带他们苦一阵子,
    而不是苦一辈子,
    明治说他打贏清国之后就可以吃晚饭了,就因为有这么一个切实的目標在,大家也才能忍受暂时不吃嘴里那块肉,
    当然,等真打贏了清国,明治也可以让大臣们吃清国的肉,咱们大宋也不妨立下一个目標,比如,灭西夏国祚,收復燕云十六州。”
    “其次,便是你得做出一个样子来,不在於表率,而在於决心,你得让中央的大臣知道,你是超级超级认真的,这样,也许他就不站出来反对了呢?
    你得让封疆大吏们看看,你要变法的心是多么的坚定,当然,该杀人的时候还是得杀人的,要是学仁宗皇帝,那这法最好还是別变了,省得折腾百姓。”
    “我为何说你志大才疏呢?据我所知,朝廷之所以要变法,而大臣们之所以都支持您变法,主要是因为財政真的没钱了,司马光不支持变法么?他主动提出,咱们大宋的官员俸禄有些过高了,
    可以適当减少一点。”
    “变法既然是为了敛財,那就是从別人嘴里抢肉,不是说不行,但是,今年上元节的时候,您的姑父和叔叔,就为了斗富,十几万贯的银钱啊,直接往水里扔了听响是么?您让满朝文武如何相信您的变法决心?”
    “这天下是你这个官家的,是赵家的,財政有困难,你们嘴里的肉是一口也不能少的,却从別人嘴里扣肉,凭什么不让大家阳奉阴违呢?”
    “官家,上元节斗富之事,若是真就这么放下来了,那我看咱们大宋也不用变法了,必变不成!官家若欲变法,还请过官家以身作则,让群臣看看你的决心和手段,便是皇亲国戚,影响了变法,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的,必要的时候,该杀人,也不是不能杀几个震镊天下的。”
    “官家若是重视所谓的德行,亲情,也想学仁宗皇帝做个有德之君,那您放过王公吧,王公的能力,在我看来还不如范文正公呢,范文正公都做不成的事他更做不成。”
    “嗯,反正我的意见就是这些了,你纳諫也好,不纳諫也罢,反正我说完了,不敬之处,你罚我杀我都行,我无所谓,我这人,为了国家和人民,隨时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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