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良配
    好端端的一场钦差查案,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一场闹剧,不远处,范纯仁见状也是不禁苦笑著摇了摇头,见陈荐还是不知真假的躺在地上昏迷,索性走了出来,正式接管了那五十几名禁军。
    而后以事涉太皇太后为名,认为此案应该暂且搁置,要匯报上去,改由官家定夺,同时也直接安排了几名禁军將士將陈荐带走回京养伤,同时也让陈荐亲自来匯报此中事情。
    待这些事情都做完,范纯仁扭过头,看向了面上似乎还微微有些不甘,似乎还有点没太过癮的感觉的王小仙,不由得也是噗毗一声笑了出来。
    “范公笑什么?”王小仙好奇地问道。
    “介甫之前和我说过,这法再怎么变,你王介白也永远都不可能是下一个王莽的,如今看来,
    此话当真是一点不假,论及名望,便是先父恐怕与你相比也是有所不及的,早听说过你王介白性直接近於癲,本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传闻哪有半点夸大之处?”
    土小仙闻言,不禁白了他一眼,
    不就是暗戳戳的在说他是个二逼么。
    一个真有野心的野心家,团结同僚都还来不及呢,哪有上来就扇人家嘴巴子的道理。
    “介白,你这性子哎,听闻你和宦官李舜举还是结拜兄弟?”
    “是啊,有什么指教?”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事儿肯定是石得一假传圣旨,自作主张,太皇太后都软禁了,这对他们这些高官来说不是秘密。
    “阉宦终究是阉宦,治理国家,辅佐君王,还是要看咱们士大夫的,如果只是李顺则还罢了,
    可再加上今日之事说著,范纯仁並不忌讳地直接瞪了一旁的石得一一眼,直接了当地说:“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世人骂你是阉党吧?这名声难道好听么?
    固然,阉宦之中確实是有於国有功,於你有恩之人,然而这些人身体残缺,心里问题也大,小人,还是比君子更多些的看,介白是清白之人,与之为伍,若是牵扯得深了,终会难免为其所污,
    连累名誉,切记,切记啊。”
    王小仙自然知道这范纯仁是好心,说实在的自打这范纯仁来了江寧之后一直对他好像都还挺客气的,但他依然还是给人家回了个软钉子道:
    “正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我与任何人交往,都只因其性情品德功绩而交,与他是什么身份无关,更是绝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君子坦荡,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我自己行得直坐得正,也不怕旁人污染。”
    范纯仁也没指望他这一句劝解之语能有什么用,他现在也有点摸得清王小仙的脾气品行了,也不著恼,只是摇了摇头,道:“此事发展,自有官家定夺,若是最终无罪於你,你进京应试时,不妨去我家中坐坐,我四弟范纯粹也是今年应试,你二人当为同期。”
    王小仙恍然大悟,只以为这范纯仁之所以对自己稍微好些,这么客气有礼,应该便是因为这范纯粹的缘故,自然也就答应了。
    范纯仁也不再多说什么,回过头,见石得一还在一旁,却是又復变了脸色,一甩袍袖,冷哼道:“石供奉,歷朝歷代,你们这些个阉宦,最受忌讳的便是这假传上意四个字了,便是有天大的理由,谁沾上这个谁死,望你好自为之。”
    石得一面色如常,只是微笑著冲范纯仁鞠躬行礼相对,却还是王安石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主动拉住了石得一的手:“今日之事,多谢石供奉襄助了。”
    石得一:“呵呵呵,临川公客气了。”
    王安石又转向王小仙道:“介白,今日之事,我们王家敏感五內,无以为报。”
    王安石这么聪明的人哪里会看不出来,王小仙分明是做好了把自己给搭进去,把王雾给换回来的打算了,一时被感动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王介白,平日里表现得狂了吧唧,一副天老大我老二,跟你王安石学点东西都是给你面子,对他几乎是也完全没有一个晚辈的尊重的模样,客观来说俩人之间的关係说好虽然也好,可却总是有些別彆扭扭的。
    可你看著真遇上事儿的时候,这一片赤诚之心,让他感动得都快要哭了。
    一旁,王雾则是已经哭了,正握著王小仙的手,搂著他哭得的,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王小仙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咱们两家实为一家,不必如此”,却是意兴阑珊,看了石得一一眼,神情复杂得很。
    【托这太监的福,这次十之八九又死不成了啊,话说上一次我临死之际,也是被李舜举给救下来的,我莫不是真跟太监有缘么?哎~,有缘也是孽缘】
    可你让他討厌这个石得一?乃至恨这个石得一?他也討厌不起来,客观来说此事之后,王小仙大概是死不了了,而石得一却是真差不多是死定了的。
    他帮自己解了围,这也许是合赵的意的,还是那话,赵本人无疑是不喜欢陈荐的,是喜欢王安石和王小仙的,根据王小仙从后世掌握的歷史知识来看,他好像是对王安石是有一种,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之情的,此事之后大可以顺水推舟,就將此事给放下了。
    但是石得一却不同,范纯仁说的话绝对没有毛病,內侍宦官,最忌讳的就是假传上意,这种事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姑息的,內侍假传上意,这和边將拥兵造反也差不多了。
    换言之,这石得一干出这样的事,就颇有些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他王小仙的命的意思了,这却是让王小仙也感觉著实是受宠若惊。
    “好了,咱们屋里说话吧。”
    说罢,王小仙又抱拳拱手,朝著周围这些江寧的百姓鞠躬行礼,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劝说大家散开。
    进了屋去,恰好王小虎和王小蝶等人慌忙从书院中赶了过来,又是好一番的安慰,自然不提。
    范纯仁走了,这屋里便也只有石得一一个外人了,王小仙也终於向石得一行了一礼,感谢了他的捨命相救之恩,道:“今日多谢石供奉相救了,只是所谓的太皇太后旨意,有还是没有,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在下实在也是疑惑,您这是为何要捨命相救啊?”
    石得一闻言,笑著也朝他们回礼道:“听李舜举说,你王介白对我等宦官並无厌嫌之意,反而为我等处境多有不平,甚至还敢冒天下之大不的和他结为异姓兄弟,当时我便对您格外的好奇了,此次南下江寧,终於见到了王小官人,才知当真是少年俊彦,人中龙凤,让人忍不住十分的欢喜。”
    说著,这老太监还笑眯眯的,握住了王小仙的手。
    被一个老太监拉著手笑眯眯地说这些,饶是王小仙,一时也是不禁有些无措。
    “今日襄助,只为两件事,其一,是我知道你是个心里向著咱们这些可怜人的,以介白天下无双之才学,入朝之后必得重用,
    我们这些个可怜人,也好有个替我们说话的人,不求你为咱们这些人去遮风挡雨,只希望本朝修史之时,不要去蓄意抹杀咱们这些人的些许微功,也就心满意足了。”
    “其二,便是为了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和官家,有误会,官家现在对太皇太后颇有防范,我这般做,也是在为太皇太后尽忠,假使太皇太后和官家祖孙和睦,咱这一条老命,就算是死了,也是死而无憾的了。”
    “咱家又没有子孙后代,就这一条老命,生死又有何干,能为了大宋最后做一些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赵项需要太皇太后背锅么,这个时候有著这样的一个背锅的机会对太皇太后来说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真的是好事,
    赵项求太皇太后背锅,往小了说,也是缓解祖孙关係的一个极好契机,更进一步的,为了证明这锅確实是太皇太后的,是不是可以让太皇太后更自由一些呢?
    一时,却是居然弄得王小仙,乃至王安石等人尽皆肃然。
    事实上他想的也是没错,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陈荐被太皇太后打了的消息就传回了东京,而作为官家的赵项,却是破天荒的主动来庆寿宫请安,看望太皇太后来了。
    说是太皇太后软禁,也总不可能真將老太太软禁起来不让他出门庆寿宫了,至多只是不让他出宫禁,不许她接触前朝大臣,再將她身边原本的亲信宫女太监统统赶走,换上一批赵项的自己人实时监视而已。
    朝外消息,老太太也不是完全听不到风声,却是早早的就猜到赵会来看他,因此也早早地穿戴整齐,命人打扫好了房间等著他。
    “孙儿给娘娘请安。”
    隆冬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尽,庆寿宫廊下的宫灯映著新雪未化的微光,赵规规矩矩行了家礼,
    抬起头,脸上带著刻意的亲近,“这几日忙著年节琐事,未能常来请安,娘娘身子可还康泰?夜里咳喘好些了么?”
    曹氏眼皮微颤,抬手示意他起身:“官家有心了。哀家这把老骨头,不过照常过冬罢了。”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指了指旁边的圈椅,“坐吧,喝杯热茶驱驱寒。”
    “谢娘娘”
    赵项依言坐下,目光在曹氏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一时却是反而又无言了起来。
    曹后也是一样,望著赵项年轻,又英俊帅气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免欢喜,有著许多的话要说,
    但到了嘴边却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之间是真有祖孙情分的,如果没有,纯是政治交易,纯装的话,这俩人反倒是都好装了。
    好半天,却是由赵打破了沉默:“孙儿记得,庆历八年,孩儿才四岁的时候,遇上庆历宫变,贼人杀进宫中,祖母將孙儿藏於裙下,贼军放火,是您撕下裙摆,用醋沾湿了,捂住孙儿的口鼻,还將一把匕首交到孙儿手上,对孙儿说,一旦有贼军掀开裙子发现了孙儿,就用匕首刺他的眼睛。”
    “后来,娘娘被叛军伤了手臂,却依然紧紧护住了孙儿,事后孙儿被嚇得坏了,惊惧三日,食之则呕,依然是娘娘將孙儿抱了整整三日,才让孙儿见好,孙儿这条命,若非娘娘大概早就给嚇死了。”
    曹后闻言,亦是眼中含泪不止,一时不能自抑,道:“咱们祖孙两人之间,本是患难与共,本是哎~若非是先帝他掀起濮议之爭,我——算了,不说了,去岁之事,是娘娘的错,娘娘给你赔个礼吧。”
    祖孙两人却是也算是心意相通,而且客观来说也確实有著英宗和濮议之爭可以做背锅侠,不约而同的便都选择了以旧时亲情来破冰敘旧,不久之后,两人便相拥而泣了,但其实俩人却是也都知道,俩人的关係是回不去了的。
    曹后先是议立赵顥,要搞兄终弟及,后来更是安排石得一控制宫禁,甚至她弟弟曹偷都给她调进京师,这是打算操控禁军,夺取东京兵权了,这行为分明已经和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要知道她曹后一旦成功,赵只怕是想当一傀都不可得的,他可不一定会有宋仁宗那么好运,刘娥毕竟只是一民间女子,没什么过硬的娘家,这曹后可是姓曹啊,这事儿真做得成的话,说不得他们曹氏也要和辽国萧氏一样了。
    好半天之后,祖孙二人述罢了亲情,也终於重新提到了正事,赵將事情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而后道:“祖母,那石得一毕竟是您的伴当,现在江寧出了这样的事,您看,要如何处置?”
    曹后闻言,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道:“这个王小仙,之前上元节的时候,法永进宫来看我,对他也是讚誉有加,说此人是个能臣,而且性子十分的刚直,官家,可是想要用他。”
    赵项:“这是自然,此人乃是我大宋神剑,而且此人的经营之才,实在是匪夷所思,今年江寧放青苗钱放贷三成,千万贯尽皆放出,且大多都有所抵押,料来不会有什么紕漏,孙儿以娘娘名义入股的那江寧纺织公司,更是日进斗金,不止如此,整个江寧,乃至於整个江南的商业,都被这一家纺织公司个盘活了。”
    曹后点头,却是突然道:“如此有本事的人物,听说是性甚刚直,甚至说是直近於癲?”
    赵项闻言苦笑:“是啊,若非是直近於癲,如何能干得出当街扇钦差耳光之事?我知道此人,
    应该是害怕陈荐无事生非,坏了纺织公司的大事,乃至於坏了王介甫入相之事,或许—或许也真是有构陷之事,他气不过了?”
    曹后:“过刚易折啊,官家,此人既然这般能耐,又有如此品行,咱们皇家,更应该保一保他才是,这孩子是要今年考试吧?”
    “是,以他的才学,应该可以高中。”锁厅考是不糊名的,说过肯定也就过了。
    “这孩子,有了婚配了么?”
    “这应该没有。”
    “二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有婚配?官家,你姑姑德寧公主家,你堂妹曹诗诗,你可还记得?”
    “诗妹?自然是记得的。”赵项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神色,对这位堂妹,似乎还颇有一点心理阴影。
    “诗儿今年,十六了吧,这孩子心气儿高,非是少年俊彦,也入不了她的眼,不如,许给这位王小官人如何?锁厅之试,也是金榜题名,咱们也效仿民间百姓,做个榜下捉婿之事如何?
    ,
    “这孩子性子太直,我看做事也是个肆无忌惮的,若是与咱们皇家攀上亲戚,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你要保他性命,也能堵群臣之口啊。”
    赵一想,这好像还真是个良配。
    就堂妹那性子,一般的男子恐怕还真降不住她,
    他这次来找曹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曹后站出来替他背锅,那诗妹是姑姑德寧公主的女儿,姑父曹评,乃是曹后亲弟曹偷长子,也就是说这曹诗诗既是自己这个官家的堂妹,也是曹后的侄孙女。
    当然了,因为他爹英宗本来也不是仁宗皇帝亲子,所以其实这姑姑,堂妹,乃至於高后这个祖母,都不是亲的,其实说来那应该是曹后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才对。
    若是太皇太后下旨赐婚,那王小仙这次奉太皇太后之命打钦差,不就十分合情合理了么?不也就相当於是太皇太后默认此事了么?
    而且赵也確实是以为,这门亲事是真的般配,非常的合適。
    “孙儿以为,確是良配,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我这就召姑父和诗妹进宫,咱们好好商议一番,
    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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