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高手出招,蓄力一击
    “所谓经济之道,在於流通,一贯钱若是藏了起来,他便只是一贯钱,若是能用来销,给了匠人,便是两贯钱,匠人又用来购买生活所需,把钱全了,这便是三贯钱。”
    “以此类推,钱財,只有源源不断的流通循环起来,便能够实现自我繁殖,百姓就会因此而变得富强,朝廷能够从中收取到大量的赋税,而这个税赋应该怎么去使用呢?应该通过各种办法进行引导。”
    “朝廷的钱,应该用於引导,开头,就像纺织公司的青苗法一样,作为一个引子,贷款给百姓,是为了撬动更多的钱,一併投入到一个可以创造更多收益的地方,让金钱,可以更快速度的流通起来,相较之下,那点利息收益,反而是可以忽略不计。”
    “日后朝廷再行此青苗之法,其实利息多寡,並不重要,追求利息,只是捨本逐末,更重要的还是要看用途,若是將粮食只是给灾民吃了,那这粮食就算是瞎了。”
    “要,就要將钱粮在更能促进流通,更能促进交易之处,让钱粮流动起来,从而產生更多的钱粮,更多的税收,循环起来,才是正道,
    你们看,咱们江寧的常平仓,几乎没有一分钱粮供给赤贫之人,可你们看,江寧府现在可还有赤贫之人了么?”
    钟山书院,王小仙难得的又来讲课,讲解的自然依旧是他的经济之道。
    又想死,又想青史留名,死的有价值有质量,那留下自己的学说和追隨者,倒是也还挺重要的,只有自己死后依然还有人坚持去学习,去传承自己的学问,后世的香火也许才能传续的更好。
    只可惜他上辈子只是一个相声演员,只有键政的能力,物理化学等知识本身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偶尔用得上的时候或许还能想的起来,但想要成体系传授,那却是够呛,再说他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因此,王小仙便也索性来了个借壳上市,將自己的学问包装成新学的一部分,夹在新学的私货里去了。
    咱当不了孔子,当孟子也不错么。
    好不容易要讲点学问,却见王安石领著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一併过来听讲,王小仙也没管,
    继续滔滔不绝地讲。
    那中年男子却是突然出声质疑道:“此言差异,正所谓『天下財利自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
    官夺民利是为聚敛,散財於民方为仁政!”,昔汉武帝桑弘羊行均输平准,史载『商贾中家以上大抵破”,阁下是要学桑弘羊,要官家去学汉武帝么?”
    王小仙心知此人必是范纯仁了,一时却是笑,道:“你便是小范公范纯仁了吧,文正公的几个孩子之中,据说是属你最贤,不让乃父,不过今日我看,你却终究还是差了些的。”
    “天下之財自有定数,不在民则在官,这是你们范学的说法,我们新学是不认的,我以为,学问之道,不在於学,而在於问,小范公学得很好,可失了问字,终日只在令尊的遗篇之中皓穷,实在是当不得如此盛名。”
    “你信不信,令尊若是还活著,也去我的纺织公司转一转,看一看,和咱们江寧的百姓聊一聊,他也一定会认同我的观点呢?
    正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现在所说的话,已经是泛泛空谈了,若要与我辩论,不妨在江寧城多留几日,在那纺织公司多看一看,学一学,再与我相论,这般的辩论也才有点价值。”
    说罢,王小仙竟是完全无视了范纯仁,自顾自地继续讲了起来。
    他就从来没將这些所谓的大儒当一回事儿过,不是说他认为古人的脑子不行,而是打心眼里认定老人的脑子不行。
    人么,绝大多数人一旦过了中年,除非在巨大且无可爭议的事实面前,否则永远都不可能否认自己脑子里学的那点知识,任何和自己认知体系不相兼容的新知识都不可能学得进去了。
    不是说没有特例,但特例之所以是特例,那不就是因为少么,反正他也不觉得范纯仁会是特例,眼下,自然是真心的,不想和范纯仁辩驳什么浪费自己的时间。
    至於说他这个所谓的钦差大臣,是来调查自己的这个身份,王小仙也不是在装,而是真真正正的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王小仙这一节课又上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解散了自由活动,而后笑呵呵地过来道:“王公,范公,您二位这是来听课来了,还是找我有事儿?”
    “亨”
    范纯仁怒哼一声,显然,心头也是十分的不爽,又忍不住的阴阳怪气道:“王小官人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官来江寧已经好几天了,我不来找你,你是当真不打算来见我,完全不將我这个钦差放在眼里了?”
    “这一晃眼,已经足有三四日了,怎么,你们倒是查到没有?做下的孽,又平了没有?证据都销毁了?”
    王小仙笑著回慰道:“我也就是一草民,连官身都没有,你是封疆大吏,我见你干什么?我后天就要上路,进京考试去了,若非是这江寧百姓竭力挽留,我前几天就打算走来著,毕竟,距离锁厅考试,也没多少时间了。”
    “你范公本官是吏部侍郎,范学又是如此的天下闻名,我主动去找你,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在攀附呢,那你说到时候我万一金榜题名,那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范公在有意提携我呢,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才学和苦读么?”
    范纯仁:“啊?”
    见王小仙之前,这范纯仁也想过他会如何应对,却是真没想到,这个天下闻名的王介白,居然耍滚刀肉?
    “你还想去科考?你,你事情不说得明白,你还想一走了之么?我告诉你,纺织公司草营人命之事,早有实证。”
    王小仙:“有实证你抓凶手去啊,跟我有什么关係?纺织公司那么大的一个集体,总不可能一人犯错,全员受究吧,再说了,纺织公司和我有什么关係呢?我有纺织公司的股票么?我一张都没有啊。”
    范纯仁:“纺织公司不是你一手成立的么?你刚刚讲学的时候还拿它举例子了呢。”
    “什么就是我的了?我在纺织公司里担任过什么职位么?我又没有股份,又没担任职位,我本人在衙门內又没担任任何公职,纺织公司有没有血债,跟我又有什么关係呢?”
    “你—你—你要无赖是吧。”
    “是啊。”王小仙居然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一时之间,却是將范纯仁也给整得不会了,他是传统的道德君子,却是一时拿王小仙也没了脾气,呵呵地被气的笑了出来。
    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有要对付王小仙的想法,之所以过来找人,主要还是在王小仙真的不主动来找自己之后绷不住了,想要认识王小仙一下,也考察一下这是个什么人。
    否则,若是江寧这趟差都办完了,要是他都没见过王小仙,回去后岂不是要被人给笑死?
    没想到这王小仙居然是这样的人?
    这哪像是个做出了如此成绩的官员土大夫啊。
    几个人正这么说著,突然,又是一人一路大喘地跑了过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守,太守您快去看看去吧,出事了出事了,王小官人,你,你,你也在啊,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文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找,找到了,內鬼找到了,进京告刁状的,为首之人是句容县的陈二,他原本开了一个纺织作坊,有大概十几台织机,纺织公司刚开时要收购他的织机,他不肯,后来织机越来越便宜想卖也卖不动了,公司生產的丝绸价格便宜质量好,他的丝绸卖不出去,手下工人也尽都跑到了公司去上差。”
    “他后来用家里的织机抵押借青苗贷买了股票,恰好他买的时候是最贵的,卖了之后又赶上太皇太后收,卖过之后立刻就涨了,这才对纺织公司,对小官人,乃至对太守颇有些怨恨,据说上京告状的钱,都是他来出的,其他的苦主也都是他裹挟的。”
    王小仙问:“还都有哪些苦主?”
    “上元县的吴大娘,家里原来是种果树的,被公司的人强行砍了树,烧了田,逼迫他们种桑麻,为此还害死了他们家老头和儿子,当日告御状的时候正是他用桑枝划破自己的面颊拦路,为证清白,还一头撞死在了登闻鼓上。”
    王小仙点头:“这倒是一位真的苦主,公司这边是谁做了此事?该给人家一家偿命才是。”
    “还有一些,是附近的女工,联合起来告了状,只因公司成立之后他们都没了生计,纺织公司却又不肯要他们,还有些是单纯买股票,又用股票找了地下钱庄继续借贷继续买股票的,在股票下跌的时候赔了个倾家荡產。”
    王小仙:“这些倒是都在意料之中了,这又如何会让你如此慌张了呢?”
    “是,宋押司的意思,本来是不欲將此事告知您和太守的,由咱们这些胥吏来想办法,把这些事情给平了,谁曾想不知为何,这消息今天居然被传了出去,以至於百姓群情激奋,后来,后来就...”
    那小吏本能地看了一眼范纯仁,道:“那些个苦主的家小,都被人给打死了,尤其是那陈二家,还被人放了一把火,宅中连主带仆,全都给烧死了。”
    乓得一下,范纯仁一拍桌子站起:“混帐!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么?有理的事,这下也没有理了,你们以为那陈荐是什么人,他以前在你们江寧府也做过提刑的,也是有著青天之名,最擅彻查冤案的,忘了?这不是送刀子给人家捅你们么?这是哪个蠢货乾的?”
    很显然,这范纯仁压根就不相信这会是民眾的自发所为。
    事实上连王小仙都不信,因为群眾虽然是盲目的,是很好引导的,但没有经过组织的群眾也是混乱的,干事儿千不了这么利索。
    这分明是有人在利用群眾。
    王安石也道:“当真是百姓,还是江洋大盗乾的,如实说来,范公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范纯仁:“谁跟你们是自己人?”
    那小吏为难道:“此事,確实是有绿林江湖中人插手,据说是事后被抓到了一个来自於明州府的游侠儿,说是—说是收了钱,来绑架陈二的家人,但不知是怎么回事,动手到了一半,突然就起火了,
    他当时说是被嚇著了,仓皇逃跑,结果,就被乡人给捉住了,那一下十几口是怎么死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当然,这都只是他的一人之言,没人证没物证没旁证。”
    王安石怒道:“人赃並获,他什么证据也不拿出来,说一句不知道,不是他干的,难道就还能脱罪不成?是谁找的他,既然是雇凶,雇凶者谁,他交代了么?”
    “他他.”那胥吏有些心虚地看了王小仙一眼,隱隱有著求助之意。
    招了还是没招,你如是说不就得了?”
    “没,没招。
    “真没招?”
    “真的,真,真没招。”
    王安石回头问王小仙:“怎么看,会是宋玉乾的么,我听说他在江湖上有些人脉。”
    “不会,这活儿干得太糙了,存心杀人也好,被人陷害了也罢,如果是宋玉要干,不会干成这个德行。”
    那小吏闻言却是居然连连点头,都快要哭了,道:“官人您明鑑,宋押司为了此事,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找到这些苦主之后,宋押司还特意跟我们说了,不允许我们用强手段,
    他说这些人都很好拿捏,只要挨个跟他们谈一下,软硬兼施,他有十足的把握让所有的苦主都把自己告得状再重新吃回去,俱只有那死了全家的吴大娘麻烦一些,別人,他——-他犯不上用这等江湖手段啊!”
    王小仙摇了摇头,其实他已经大概猜出这是谁给他和王安石捅了娄子了,让原本有理的事情变得没有理了。
    其实本来么,纺织公司和他与王安石都快要没关係了,他要进京赶考,王安石也隨时可能被官家一纸詔书叫京里去当相公。
    他和王安石可是江寧城內,少数的,真的一张股票也没有买过的人啊。
    再加上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明知道那陈荐是来者不善,可不搭理他就是了,最最关键的是,如今官家本人才是这纺织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
    说白了这件事那些反派,真正赌的从来也不是他王小仙和王安石有没有把柄能抓的著,而是在赌赵这个新官家到底好不好欺负啊!
    王小仙对这件事的態度一直都是很明確的,那就是耍无赖,爱怎么查怎么查去,他就一句话,
    与我无关。
    虽然是耍赖,但其实这一招是很好使的,因为认不认这个无赖,完全取决於官家,只要官家承认了他们俩的无赖,那你们爱查啥查啥去唄。
    在这件事情上,他和王安石却是都想到一块去了,都选择了相信赵这个新天子的担当。
    这孩子刚当官家不到一年还是嫩,需要提点,你管那些文官说什么干嘛,陪他俩一块要无赖不就得了?
    你派石得一下来江寧不就是为了甩锅的么?这时候你怎么还不甩了呢?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谁有意见,你让他们找太皇太后嶗去啊,你把太皇太后架上来烤啊。
    然而眼下此事一出,那就真的有点被动了,因为此事很有可能,还真和他们两人有所关係。
    “如何补救,宋玉有主意么?”
    那胥吏这下终於哭了出来:“补救,恐怕是补救不了的,陈荐他,他,他早就已经来了,却一直藏在句容县,就藏在一户富户的家中,
    事情一出,他立刻便拿出了钦差的旌旗王牌,直接接管了句容县的县衙,他以前做过句容县令,弟兄们实在是不敢抵挡,此时,此时他已经审上了。”
    王小仙闻言,也顾不上范纯仁了,扭头问一旁,原本就在这中山书院上课的王小虎道:“看见没有,这才是搞政治斗爭的高手。”
    “真正的政治斗爭高手,最关键的招数就两招,一是装,二是忍,阴谋诡计什么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犯错,然后耐心地等待对手犯错,等得著就下杀手,等不著就一直装老好人装到死,你们啊,差得太远了。”
    “哥,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等著唄,还能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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