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这么衝过去,除了能出一口恶气,还能得到什么?
    打一架?
    他堂堂右丞相,跟一个毛头小子在王府门口打架?
    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到时候,李林甫那个老狐狸,怕不是要在家里笑掉大牙!
    满朝文武,表面上会同情自己,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杨国忠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刚才,差一点就做了最愚蠢的选择。
    他的怒火併没有消散,反而被强行压进了深处,积蓄著,转化著。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满堂宾客。
    那些刚才还带著看戏神色的官员,在接触到他冰冷的目光时,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右相,比刚才那个暴跳如雷的右相,要可怕一百倍。
    “王大人所言极是。”
    杨国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本相,险些误了大事。”
    王鉷心中大石落地,连忙躬身道:“右相英明!下官也是为您著想。”
    这时,旁边另一位官员,刑部侍郎卢奕也凑了上来,諂媚地说道:“右相,王大人说得对啊!咱们不能跟那小畜生见识,凭白脏了您的手!依下官看,咱们有更好的法子!”
    “哦?”
    杨国忠眼皮一抬,冷冷地看著他,“说。”
    卢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著头皮,献计道:“右相,您何不……藉此机会,立刻入宫面圣呢?”
    “入宫?”
    “来人!”
    杨国忠的声音咆哮。
    一个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相爷有何吩咐!”
    “备笔墨!”
    杨国忠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
    “还有!”
    杨国忠的目光扫过跟前的卢奕,“去!把御史台的王柬议、刑部的裴敦復、吏部的宋昱、京兆府的鲜于仲通……所有跟本相走得近的,能说得上话的,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是在吃饭还是在睡觉,都给本相叫来!”
    “就说,本相今夜要在府里草擬一份奏摺,一份……弹劾永王李璘的奏摺!请他们过来,一同参详参详!”
    卢奕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杨国忠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告状了。
    这是要发动整个杨党的力量,对永王李璘发起一场不死不休的政治围剿!
    “高!相爷此计甚高!”
    卢奕的脸上立刻堆满了諂媚的笑容,眼中的恐惧被兴奋和恶毒所取代,“相爷,您这是要借满朝文武之口,將那永王小儿,钉在耻辱柱上啊!”
    “耻辱柱?”
    杨国忠冷哼一声,“本相要的,是他的命!”
    ……
    夜色渐深,右相府的书房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书房內,气氛压抑得凝固了。
    空气中有著浓重的墨香。
    杨国忠高坐在主位上,他已经换下那身狼狈的朝服,穿上了一件宽大的锦袍。
    虽然脸上的怒气未消,但眼神中的疯狂已经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的下方,分坐著七八位官员。
    这些人,无一不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杨国忠一手提拔起来的党羽,是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根基。
    御史中丞王柬议,一个面容消瘦、眼神阴鷙的中年人。
    刑部侍郎裴敦復,体態臃肿,脸上总是掛著弥勒佛的笑容,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笑容背后藏著怎样的狠辣。
    御史中丞宋昱,京兆尹鲜于仲通……
    他们都是在接到杨国忠的紧急传唤后,第一时间赶来的。
    此刻,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看著上首那位脸色铁青的相爷,大气都不敢出。
    书房的地面上,还残留著几片碎瓷,那是之前被杨国忠砸烂的茶杯。
    一个家丁正躡手躡脚地收拾著。
    “都到了?”
    杨国忠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
    “回相爷,都到了。”
    卢奕躬身答道。
    杨国忠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想必,本相为何深夜叫诸位前来,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眾人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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