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黑透,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昏黄的油灯。
    王卫国骑上自行车,后座上绑著那个巨大的木笼子。
    沈军不放心,乾脆也跟了去,一路小跑地跟在自行车旁边,伸手扶著笼子,生怕顛簸出什么意外。
    两人一路来到县城,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孙红山的家。
    孙红山家住的是纺织厂的家属院,一栋二层的小楼,带个小院子,在当时绝对是顶好的住所了。
    孙红山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他们,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交易很顺利。
    孙红山点出厚厚一沓“大团结”,一共三十五张,亲手交到了王卫国手里。
    王卫国把钱揣进怀里,那沉甸甸的感觉,让跟在后面的沈军心跳都漏了半拍。
    “来,卫国,进屋喝口水。”
    孙红山招呼著,一个看起来温婉贤淑的中年妇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穿著一身乾净的干部服,气质端庄,脸上带著和善的微笑。
    “这是你向芳婶子。”
    孙红山介绍道。
    “这是王卫国,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小伙子。”
    “向婶。”
    王卫国礼貌地喊了一声。
    “快进屋坐。”
    向芳热情地招呼他们。
    聊天中,王卫国才知道,孙红山这一家子,当真是不简单。
    夫妻俩都是京都人。
    孙红山是纺织厂厂长,向芳则是火车站的会计主任。
    这在当时,可都是响噹噹的铁饭碗,而且是领导岗位。
    他们有三个孩子,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都留在了京都,由家里的老人带著读书。
    “卫国,你的事,你孙叔都跟我说了。”
    向芳给王卫国和沈军倒了茶,语气温和地开口。
    王卫国端起茶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这茶叶显然也是好东西。
    向芳看著王卫国,眼神里带著一丝恳切。
    “是这样的,我家里也有个长辈,肝臟一直不太好,医生说得好好养著。”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听人说,年份高的何首乌,对养肝很有好处。你平时在山里跑,路子广,能不能帮忙留意一下?”
    王卫国闻言,放下了茶杯。
    何首乌?
    这玩意儿可比那老鱉难找多了。
    “向婶,不瞒您说,这年份高的何首乌,现在比老山参都难找。”
    王卫国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山里的野猪嘴刁,最喜欢拱这东西吃。有时候好不容易发现一棵,等第二天去挖,多半就只剩个坑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前世他就知道,真正的野生何首乌,千金难求。
    “这东西,得看缘分。我只能说,我尽力帮您在山里找找看,但不敢跟您打包票。”
    “我明白,我明白。”
    向芳连连点头,她也知道这种珍贵药材可遇不可求。
    “好孩子,那就拜託你了。要是真找到了,一定要先卖给婶婶,价钱不是问题。”
    “一定。”
    王卫国郑重地应了下来。
    事情谈完,孙红山又从屋里拿出两条“大中华”香菸,硬是塞到了王卫国手里。
    “卫国,今天这事,叔承你的人情。这烟你拿著,別嫌少。”
    孙红山知道,王卫国在老鱉的价格上,给他让了大利。
    他是个讲究人,自然要投桃报李。
    “孙叔,您太客气了。”
    王卫国推辞了一下,见孙红山態度坚决,便也没再客气。
    人情往来,有来有往,关係才能长久。
    他爽快地收下了。
    告別了孙红山夫妇,王卫国骑车载著兴奋不已的沈军,连夜赶回了沈家村。
    一到家,王卫国就把三弟沈青阳也叫了过来。
    三个人,围著炕桌上的那盏煤油灯,看著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钱,眼睛里都闪著光。
    王卫国把钱分成三份。
    他自己和沈青阳面前各放了一百,剩下的一百五十块,推到了沈军面前。
    “军子,这事是你发现的,你功劳最大,这一百五是你的。我和青阳出点力气,一人一百。”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分配方案。
    没想到,沈军却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
    “不不不,哥,这可不行!”
    他態度坚决,把钱又推了回来。
    “要不是你,这老鱉就算被我发现了,也换不成钱。这钱,咱们得平分!”
    沈军是个实在人,他心里有桿秤。
    他知道,发现老鱉是运气,但能把这运气变成实实在在的钱,靠的是王卫国的本事和人脉。
    “哥,就听我的,咱三个人,一人一百,剩下的五十,你和青阳哥分了,你们出的力气大。”
    沈军坚持道。
    王卫国看著他认真的样子,笑了。
    他拍了拍沈军的肩膀,心里很是欣赏。
    这小子,能处!
    有好事,还想著你。
    “行了,都別推了。”
    王卫国做了最终决定。
    “就按我说的,你拿一百五,我和青阳一人一百。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把那两条烟也放在了桌上。
    “这烟,我就不跟你们分了,我留著办事用。”
    沈军和沈青阳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最后,在王卫国的坚持下,钱还是按照他最初的方案分了。
    沈军拿著那一百五十块钱,手都在抖,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著觉。
    王卫国看著沈军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
    这小子脑子活,人品也靠得住,以后倒是可以多培养一下,算是个可堪一用的人手。
    ……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村长沈红星召集所有社员,在村委会的打穀场上开会。
    他站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拿著一个铁皮喇叭,声音洪亮。
    “乡亲们,我知道,这日子难熬!”
    “天不下雨,地里干得冒烟,家里的粮缸也快见底了!”
    “但是,咱不能泄气!越是这种时候,咱越得挺直了腰杆!”
    沈红星的话语里充满了力量,鼓舞著人心。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再坚持一个多月,等到九月底,地里的庄稼就能收了!到时候,咱的日子就好过了!”
    “大家再加把劲,撑过去,就是胜利!”
    简短的动员之后,全村的劳动力,便在生產队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扛著锄头扁担,继续去连江挑水浇地。
    这是一场与老天爷的赛跑,谁都不能鬆懈。
    县里那几个大厂因为前几天买了不少鱼,暂时不缺肉食了,王卫国也乐得清閒。
    他没再到处跑,而是老老实实地跟著大伙一起下地干活,赚取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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